阳光孤儿院的危机看似尘埃落定,修缮工程在政府拨款和社会捐赠下顺利启动,孩子们和陈妈妈的脸上重新洋溢起安稳的笑容。
沈屿的生活也仿佛回归了某种平静。
他依旧是月亮湾水库的常客,只是身边那些长枪短炮的记者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偶尔出现的、试图与他探讨文学的中年文青,被他用“钓鱼需静心”为由轻易打发。
作协会员的身份,像一层无形的保护壳,让那些原本可能觊觎他“流量”的牛鬼蛇神多了几分顾忌。
连赵玫那边,也果然如苏晚晴所说,暂时偃旗息鼓,只是偶尔通过助理传达一些无关痛痒的“营业”要求,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沈屿乐得清静,每天瘫在水边,看着云卷云舒,鱼漂沉浮,觉得这种用惊心动魄换来的短暂安宁,倒也还算惬意。
他甚至开始琢磨,等半年合约到期,拿着攒下的一笔“巨款”,是不是可以去更偏远的地方找个水库,彻底实现“终极躺平”。
然而,他低估了资本的记仇心和报复欲。鼎峰置业虽然表面上认栽,股价大跌、项目受挫的切肤之痛,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某些人的心。
明面上的对抗已经失败,但暗地里的手段,才刚刚开始。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水库边人格外少。
沈屿正盯着水面发呆,一个略显怯懦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请问……您是沈屿老师吗?”
沈屿回过神,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不远处,手里也拿着一根鱼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清秀,未施粉黛,眼神里带着几分崇拜和紧张,像只受惊的小鹿。
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与之前那些刻意接近的狗仔或文青截然不同,倒有几分像刚出校门的学生。
“我是沈屿,老师不敢当。”沈屿点了点头,语气平淡。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任何主动搭讪都保持着本能警惕。
女孩似乎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往前走了几步,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真的是您!我……我叫林薇薇,是您的读者!我特别特别喜欢您的《石灰吟》,读了无数遍,每次都觉得特别有力量!”
又是《石灰吟》。
沈屿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谢谢喜欢。”
林薇薇见他反应冷淡,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我也喜欢钓鱼,只是总是钓不好。今天看到您在这里,冒昧打扰,不知道……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下?比如,该怎么选钓点,用什么饵料比较好?”
她的态度谦逊又真诚,眼神清澈,看不出什么破绽。
沈屿打量了她一下,女孩的鱼竿是普通牌子的入门款,鱼饵也是渔具店最常见的蚯蚓盒,确实像个新手。
若是平时,沈屿大概率会以“自己也是瞎钓”为由敷衍过去。但今天不知怎的,也许是天气沉闷让他也有些无聊,也许是女孩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孤儿院里那些怯生生的孩子,他难得地心软了一下。
“钓点……这里就可以。饵料,蚯蚓就行,简单。”他言简意赅地说了两句。
林薇薇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秘籍一样,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谢谢沈老师!那我就在您旁边试试,不打扰您!”
她果然在离沈屿四五米远的地方坐下,笨拙地摆弄着渔具,动作生涩,好几次鱼钩都甩不到位。
沈屿偶尔瞥一眼,看她那费劲的样子,终究没忍住,开口指点了一句:“甩竿的时候手腕用点巧劲,别用蛮力。”
林薇薇如获至宝,按照沈屿说的试了试,果然顺畅了不少,她回头冲沈屿露出一个感激又灿烂的笑容:“真的哎!谢谢沈老师!”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什么交流,各自钓鱼。林薇薇很安静,偶尔钓到一条小指长的小鱼,会小声地欢呼一下,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看看沈屿。
沈屿则继续他的瘫坐大业,只是偶尔会因为林薇薇那边弄出的些许动静(比如鱼线缠住)而投去一瞥。
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谈不上尴尬。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或许更像是一个沉默的老师带着一个安静的学生。
然而,就在水库对岸的树林阴影里,几个伪装成摄影爱好者的身影,正用长焦镜头,精准地捕捉着这一幕。
尤其是当林薇薇因为钓到小鱼而扭头对沈屿微笑,以及沈屿偶尔看向她方向的瞬间,快门声密集地响起。
第二天,风平浪静。沈屿依旧去钓鱼,林薇薇也来了,还带了一壶自己泡的花茶,怯生生地问沈屿要不要尝一点。
沈屿摇头谢绝了。林薇薇也不在意,自己小口喝着,安静地坐在老位置。
接连几天,林薇薇都会“偶遇”沈屿。她的话不多,但总会找些由头跟沈屿说上一两句,关于天气,关于鱼情,或者分享一点自己读诗的感悟。
她从不打听沈屿的私事,也从未提及苏晚晴,只是单纯地表达对“诗人沈屿”的崇拜,和作为一个钓鱼新手的谦卑。
这种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接近,像温水煮青蛙,让沈屿的警惕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松懈。
他甚至觉得,有这么个安静不聒噪的“钓友”在旁边,似乎也不坏,至少比那些追着他问“创作心得”的人强。
但他忽略了,最危险的陷阱,往往披着最无害的外衣。
这天,林薇薇似乎心情很好,钓到了一条像样的鲫鱼。
她高兴地收拾渔具,对沈屿说:“沈老师,谢谢您这几天的指点!我今天运气真好!为了表示感谢,我……我请您吃个饭吧?就附近的小馆子,很简单的!”
沈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举手之劳。”
林薇薇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写满了失落和受伤,她低下头,小声说:“哦……好吧……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沈屿皱了下眉,觉得自己拒绝得可能太生硬了。但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只是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薇薇默默地看着他,忽然快步走过来,将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塞到沈屿手里,声音细若蚊蚋:“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安神香囊,听说您写诗耗神……希望您别嫌弃。”
说完,不等沈屿反应,她提起水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沈屿捏着那个还带着女孩体温和淡淡清香的香囊,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这举动,有些越界了。
他看着林薇薇消失的方向,心里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绷紧。他将香囊随手塞进裤兜,决定明天换个钓点。
然而,风暴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当晚,沈屿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煮上泡面,新手机就像催命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助理打来的电话几乎要爆掉,苏晚晴的名字也在屏幕上跳动,连久未露面的赵玫也打来了电话。
沈屿心头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先接通了助理的电话。
“沈先生!出事了!快看热搜!”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慌。
沈屿点开社交媒体,只见几个触目惊心的词条空降榜首:
沈屿 渣男#
苏晚晴男友水库私会神秘女#
《石灰吟》作者人设崩塌#
心疼苏晚晴#
点进去,是十几张高清连拍照片。照片里,正是他和林薇薇在水库边的“互动”:林薇薇对他微笑、他看向林薇薇的方向、林薇薇递给他香囊的特写……拍摄角度极其刁钻,刻意突出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和“暧昧”。
尤其是最后一张林薇薇跑开的背影,和沈屿“握着”香囊“若有所思”的样子,被配上了“恋恋不舍?”“暗通曲款?”等引导性极强的文字。
爆料文章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将沈屿塑造成一个利用苏晚晴名气上位后,立刻原形毕露、欺骗单纯文学女青年的伪君子、渣男。
文章还“深扒”出林薇薇是某名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家境普通,性格单纯,是真心仰慕沈屿的才华,却不幸所托非人云云。
与水落石出时的万众支持截然相反,这一次,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批判和谩骂!
“呸!刚立完深情人设就出轨?垃圾!”
“还以为是个清流,结果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那女孩看起来好单纯,被渣男骗了!”
“晚晴快跑!这种男人不值得!”
“《石灰吟》写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人品的卑劣!”
“作协还不赶紧开除这种败类?”
之前因为诗作和孤儿院事件积累的好感,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反噬的燃料,烧得更旺。
无数人感到被欺骗,愤怒地涌向沈屿的社交账号泄愤。
连带着,刚刚缓过劲来的阳光孤儿院,也再次受到质疑,有人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沈屿为了博同情而设计的剧本。
沈屿看着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和扭曲的事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个看似清纯无辜的林薇薇,根本就是鼎峰置业或者其他仇家派来的棋子!
电话再次响起,是苏晚晴。
沈屿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过了好几秒,才传来苏晚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沈屿,我需要一个解释。”
沈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玻璃上自己模糊而冷硬的倒影,缓缓开口:
“如果我说,我是被设计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