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静谧的小城。沈屿收拾好简单的行囊,与热情豪爽的老板娘道别,踏上了归途。
没有隆重的送行,只有一声珍重和一份打包好的、路上吃的粘豆包。他像来时一样,独自一人,直接打出租车,前往白塔市机场。
车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缓缓后退,额木尔河、北极村、早市……那些熟悉的风景,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一段宁静而充满奇遇的北国时光,就此封存于记忆之中。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掠过的、依旧被残雪覆盖的苍茫大地,心中平静无波。
这趟漠城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他见到了梦幻的极光,结识了乐观的伊万大叔,与肖诗雅有了那个星空下的五年之约,也更深地体会了极北之地的宁静与壮美。
是时候回去了,回到那个江南的、温暖的、有着陈妈妈和孩子们等待的“家”。
而就在沈屿乘坐的汽车驶离漠城,前往白塔市的同时,在界河对岸,厄莱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一间充满老式家具、飘着红茶香味的屋子里,伊万大叔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用工整的厄莱斯语誊抄着一首诗,正是沈屿在冰河边念给他听的那首《短》。
旁边,还放着几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各种修改的痕迹和注释。
伊万大叔对面,坐着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他请来的、当地中学一位退休的语文老师,谢尔盖·伊万诺维奇。
谢尔盖老师精通厄莱斯语和汉语,是远近闻名的学问人。
“谢尔盖老师,您看,这样翻译可以吗?”伊万大叔指着笔记本上的诗句,语气带着罕见的认真和恭敬,“尤其是这句‘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我们厄莱斯的春天和秋天,景色和华夏不太一样,怎么才能既准确,又保持原诗的那种……韵味呢?”
谢尔盖老师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着诗句,不时用笔在草稿上修改几个词,口中喃喃:“嗯……‘殷红窦绿’……描绘初春草木萌发、色彩斑斓的景象,用‘pacпycтnвшnecr пoчkn n пepвыe лncтьr’(绽放的嫩芽和初生的叶子)或许更能体现那种生机……‘素裹秋霜’,则要突出秋末的萧瑟与霜寒,‘пo3дhrr ocehь c nheem’(晚秋与霜)……”
两位老人,一位是粗犷热情的边境商人,一位是严谨博学的退休教师,此刻却因为一首来自异国的短诗,沉浸在字斟句酌的推敲之中。
伊万大叔对这首诗珍视无比,他觉得这不仅是沈屿送给他的礼物,更蕴含着他对自己人生的慰藉与启示。
他希望能将这首诗完美地翻译成自己的母语,让更多同胞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经过大半天的反复讨论和修改,一首基本忠实于原意、又符合厄莱斯语表达习惯和诗歌韵律的译作终于完成了。
伊万大叔看着笔记本上最终定稿的诗句,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谢尔盖老师!太感谢您了!”伊万大叔紧紧握住老教师的手,“这首诗,写得太好了!它让我明白,要珍惜眼前人,珍惜每一天!”
谢尔盖老师也感慨地点点头:“确实是一首充满智慧的好诗。语言朴素,意境深远。伊万,你这位华夏朋友,不简单啊。”
当天晚上,伊万大叔坐在电脑前,笨拙地敲打着键盘。他平时很少上网,更别提发布什么内容了。
但今天,他破例了。他登录了当地一个颇有人气的文化论坛,将谢尔盖老师帮忙润色后的厄莱斯语版《短》,连同沈屿的华夏语原文(他请谢尔盖老师帮忙标注了拼音和简单释义),一起发布了出去。
在帖子标题处,他郑重地写下:“【转译分享】一首来自华夏年轻诗人沈屿的哲思短诗《短》,献给所有觉得时间飞逝、渴望珍惜当下的朋友。”
在帖子正文,他还简单写了一段话:“这首诗,是我在华夏漠城认识的一位年轻诗人朋友沈屿,在冰钓时念给我听的。
它像一道光,照进了我这个老头子的心里。希望它也能带给你们一些触动。珍惜时光,珍惜身边的人。—— 你们的朋友,伊万·别卡夫斯基。”
发布完后,伊万大叔也没太在意,关掉电脑,心满意足地去休息了。他只想和少数志同道合的朋友分享这份感动,并未期待能引起多大反响。
然而,互联网的传播力,有时就源于这种不经意间的“偶然”。伊万大叔的帖子,起初确实只在那个小论坛里引起了一些关注,几位喜欢诗歌的网友留言称赞诗句优美,寓意深刻。
但几天后,一位在厄莱斯远东联邦大学任教、研究比较文学的教授,偶然间看到了这个帖子。
这位名叫安德烈·彼得罗夫的教授,恰好对华夏文化颇有研究。他被这首诗简洁而富有哲理的语言所吸引,更对诗中跨越文化隔阂、直击人类共同情感的内核感到惊讶。
他仔细阅读了华夏语原文和伊万大叔的翻译,虽然翻译稍显生硬,但诗歌的神韵已然具备。
教授认为这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体现了当代华夏诗歌的某种新倾向。
于是,安德烈教授在自己的学术博客和个人社交账号上,转发了这首诗,并附上了一段专业的评论:“偶然读到一首来自华夏年轻诗人沈屿的短诗《短》,译者伊万·别卡夫斯基先生。
诗句极简,却深刻道出了时间之逝与生命之短的永恒命题,充满东方智慧式的顿悟与劝诫。其情感内核超越国界,值得品味。或许,这正是诗歌作为人类共同语言的力量所在。”
安德烈教授在厄莱斯文学界小有名气,他的转发和评论,立刻吸引了更多文学爱好者、诗人、评论家的注意。
这首诗开始在小范围的文学圈子里流传开来。有人欣赏其哲理,有人研究其翻译,也有人开始好奇这位名叫“沈屿”的华夏诗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 这样直击人心的句子,在不同语言的读者心中激起了相似的涟漪。
虽然远未达到“爆火”的程度,但沈屿的名字和他的这首《短》,确实在厄莱斯的文学爱好者圈子里,激起了一小圈涟漪,拥有了一批最初的、异国的“拥趸”。
有人开始搜索沈屿的其他作品,发现了《从前慢》、《死水》、《断章》等诗,虽然能找到的翻译版本不多,但管中窥豹,已让一些厄莱斯读者对这位华夏诗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一切的发生,悄然无声,远在千里之外。而此刻的沈屿,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坐在从白塔市飞往宁安市的航班上。飞机穿梭在云海之间,舷窗外是刺眼的阳光和无垠的蓝天。
他戴着眼罩,靠在椅背上小憩,思绪有些飘忽。漠城的冰雪、极光、伊万大叔爽朗的笑声、肖诗雅含泪的笑容、以及那个五年之约……如同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闪过。
一段旅程的结束,意味着另一段生活的开始。回到宁安,等待他的将是熟悉的江水、温暖的孤儿院、时不时偶遇的前生母亲李婉怡,或许还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牵绊?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会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他的“躺平”哲学,核心便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飞机开始下降,穿过云层,江南水乡那熟悉的、湿润的、绿意盎然的景象逐渐清晰。与北国的苍茫壮阔相比,这里是另一种柔美与生机。
沈屿睁开眼,看向窗外。宁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