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忽略了杨崇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又朝云晔和殷无双的方向颔了颔首,才转身离开。
走了没一会儿,身后追上来一人,来人大大咧咧从后面勾了下他的肩膀,将他还未散尽的冷气彻底驱散,清朗的嗓音响起:
“沈大公子,需不需要一点好消息来降降火气?”
沈玉疑惑,偏头看着他。
云澜一脸高深莫测,却不是解答,而是指了指他的脖子,调侃:“那你先说说,你这脖子怎么回事,一夜过去怎么这副打扮?”
“……”
沈玉沉默不语,但无声胜有声,云澜先头见过江邪,他就是故意问的,沈玉这人,跟他那些上蹿下跳猴子似的师弟们一点都不一样,少年老成,常常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分明和方延一般大的年纪,却总是将自己裹在那拒人千里的躯壳里,闷葫芦一样。
这会儿可下逮着个笑话他的机会,不得好好利用一番?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又是夜里哪只烦人的蚊虫,改日我给你淘弄点驱蚊的草药。”
沈玉被这话一噎,看清了他眼底的打趣,猜到他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禁有些羞赧,差点绷不住那张冷面,在心里又给江邪翻个面骂了一通,转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云澜双手叠在脑后,落他半步走着,言辞颇为善解人意:“不就是武力高强却奈何不了蚊虫叮咬嘛,我懂~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保你清冷自持形象屹立不倒。”
沈玉脚步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云澜没想到他还不破功,眼珠一转,慢悠悠地说:“不过,这只蚊虫挺专一啊,为了咬你几口,从金陵追到晋阳来了都……”
“云澜!”
沈玉终于绷不住了,喊了他一嗓子,再不制止他谁知道又会说出些什么来。
云澜哈哈大笑,见沈玉的脸越来越黑,忙掩唇低咳一声堪堪收住笑意,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先卖了个关子:“你猜在那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什么东西?”听他说了正事,沈玉迅速正了正神色。
云澜从怀中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牌,递给他:“这是上午周姑娘送来的,昨日那人被抓之时仓促间掉落的,正巧被她瞧见,她觉得可能是什么重要线索,担心上交会被销毁,便没有声张,且昨日人多眼杂,故今日才送来。”
方才在堂前,他本来想拿出来让那人辨认的,但转念一想,众目睽睽之下,若他背后的主子真的在场,他定然是不可能说实话的,这东西若是被他们收走,只怕就再无见光之日了。
沈玉捏过那小木牌仔细看了看,绳子自绳结处崩断,看长度是戴在脖子上的,大抵是那人被抓之时仓促将它扯了下来。
木牌算不上精细,磨损程度中等,制成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年,一侧雕着普通云纹,另一侧刻着的东西虽然被人划掉了,但依稀能辨认出零落的几个笔画,原是几个小字,划痕边缘还飞着木茬儿,且深浅不一毫无章法,与雕刻木牌的明显不是同一人。
除了这些之外,沈玉也看不出什么了,这确实触及到他的盲区了,他这穷乡僻壤出来的,见过的东西少之又少,他问道:“这东西,有什么具体含义么?”
云澜耸了耸肩,无奈地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跟阿昭他们仨研究一上午了,没看出什么名堂,既不是江湖中哪个世家的家牌,也没什么机关蹊跷,正面的云纹随处可见,背面的字又看不清楚,毫无头绪。”
这么说来,这东西几乎是毫无价值,那为何那人还会把这东西扔掉?沈玉蹙眉,还是说,的确有人见过它能认出来,只不过不是他们而已。
两人边谈边走,脚程都是不自觉加快,这会儿已经快到女眷院子了,再往前走就容易遇到人了,遂沈玉便收了起来。
“你回去研究着,纹样我拓了下来,晚些没人的时候我再去问问我爹。”
沈玉点头:“多谢,辛苦了,回去给江邪看看能不能有些思路。”
云澜眼睛一亮,他怎么把江邪忘了:“有道理,你家那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兴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与云澜分别,沈玉步伐沉稳地走向那方寂静小院,却在行至门前时蓦地一怔,原本光秃秃十分简朴的门,此刻被藤蔓和野花缠绕着,显得别有一番风味,他小心地将门缝中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几朵野花拢到一处,拽了出来,拿在手里推开了门。
院中不见江邪,但正中跪着一人,正是褚恒,见着他还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公子”。
沈玉抬眼看了看日光,现下正是日头足的时候,小院采光极好,褚恒又是一身黑衣,不知跪了多久,此刻脊背已然湿透,额头大汗淋漓,再跪下去怕是要暑气上涌。
他轻叹了口气,敲了敲没关的屋门,叫道:“江邪。”
“嗯,在呢。”
自榻上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随后便是衣衫摩擦的声响,江邪的脑袋从屏风后探了出来,弯着眉眼,道,“外头站着做什么?”
沈玉侧目看了一眼褚恒,开口:“天热,差不多就行了,也不是他的错。”
江邪晃荡至门口,斜倚着门框,眼刀子戳了一下褚恒,才说:“矫情,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没够一个时辰呢。”
沈玉半哄着解释道:“好了,台上台下那么多人,我就没让他跟着,你这火气就别撒在他身上了。”
“你不让我出门,又不跟我讲伤你的人是谁,那我这火该冲谁?难不成还冲你?我舍得吗?”
说完,江邪挑了下眉,又对着褚恒的方向冷嗤一声,“主子伤了那就是他护主不力,对我还替你遮掩瞒着,这还不是他的错?”
沈玉万般无语,还舍不得冲他发火,也不知昨夜是谁在他身上留了那么多痕迹的。
眼见说不动他,他往前迈了两步,将他推进门,淡淡地说道:“你让他跟着我听我的话,不让他出院子和不告诉你这事儿均是我授意,你要罚,不也是先罚我?昨夜还没罚够,要不我也去跪着?”
最后一句带了些许赌气的意味,尾音却轻飘飘的,像羽毛搔在人心上,江邪呼吸微滞,沈玉作势转身就要往院中那灼热的地儿走去。
江邪脸色一变,那点漫不经心的慵懒荡然无存,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手臂发力将他往回一扯:“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