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众人只听到极其细微地一声脆音,下一瞬,浑厚的内力以那脆音为中心荡开,顿时尘土飞扬,四散而去。
众人定睛看去,十六长老的剑尖悬停,离江邪的后心仅有两寸之遥,却再难更进一步,而以雷霆之势拦住他的,唯有一人二指。
来人语气不屑,眉宇间尽是嘲讽之意:“徐天罡,你隐姓埋名近十载,怎么说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舔着张老脸和小辈比武,不害臊么?我看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云澜在心底长叹了口气,对自家老爹这一开口就毫无形象的出场方式感到万般无奈。
没错,这于关键时刻现身,救沈玉江邪于水火中的,正是云澜那被另两大宗门绊住脚步的亲爹——九霄宗宗主云晔。
云晔瞥了一眼双指间纹丝不动的剑尖,内力突然暴涨,剑尖不住地震颤,徐天罡险些握不住剑柄,下一瞬,与先前别无二致的脆响蓦地放大。
徐天罡瞳孔骤缩,他那把玄铁铸就而成的乌黑长剑,就这样被云晔以双指生生折断了。
云晔甩了下手,仿佛甩掉了什么污秽之物,他冷哼一声,道:“手下败将,有本事欺负小孩儿,怎么没本事同我打一场?嘶,剑亡人亦亡,你要不自裁于此吧,也省了我事,如何?”
剑已折,他就算想同他打这一场也无能为力,而先前他送给沈玉的话被云晔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徐天罡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沈玉曾遥遥与这位云宗主对视过一眼,那时他还觉得他温文尔雅,应是一位细腻之人,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又在碧落城察觉他有意庇护,再加之云澜的关系,更是生出几分好感,他原以为既身为一宗之主,就算不是那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类型,也该是笑里藏刀软硬不吃那种,但没想到,他本尊竟如此的随性不羁,那一张嘴淬了毒一样,三两句就怼得徐天罡口不能言。
而这让他苦战一番,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人,竟被云晔仅仅以双指击退,他也切实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差距,当初他与江邪曾在温子行手下硬抗了那么久,他还有过一丝沾沾自喜,现在想来,温子行恐怕连五分力都没出到,思及此他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没有今日一战,他或许会带着那份沾沾自喜走下去,那样只怕日后他的功力将再难精进。
同时,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自认就算不能战胜徐天罡,也有周旋之力,没想到却被他在顷刻间折了剑,可剑折了还有双拳,再不济还有身法,他躲总归是做得到,但他那一刻就如同被抽梁断骨一般,浑身僵硬,不知所措,最后还要江邪拖着一身惨烈舍身护他。
他愣愣地看着身侧抓着他的江邪,阵阵后怕涌上心头,愧疚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洗刷着他的整颗心。
他把剑看得太重了。
也许别人听后会为他找借口,他这样是受他师父影响之类的,但他知道,不是的。
他自幼练剑,剑就是另一个自己,但也因此,他事事都依赖于剑,剑再有灵,也是在人手中,人不懂得变通,那剑再利也难有光泽,人与剑,本该是相辅相成,剑法即心法,习剑重在练心,心若不定,剑法再高端,也难发挥其真正威力。
与蒋昭一战时,因他刺激下而一时突破了瓶颈,但他那时非正常状态,被江邪从那种亢奋状态下拽离后,这瓶颈又一次禁锢住了他,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的一步踏入更上一层的境界。
他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奇异的清明,手指缓缓握拢成拳,感受着肌肉的收缩与力量在筋骨间的流动,他整个人好似重塑了一般,这股途经身体每个角落的力量甚至盖过了丹田空虚的抽痛。
经脉与心脉的重新洗礼,如同枯竭河床骤然涌入汹涌洪流,又似寒冬褪尽后引领万物复苏的绵绵春雨,周遭的空气似乎在他身边凝结、嗡鸣,无形的气旋卷起地上的微尘与草屑,在他周身丈许之地盘旋不定。
而他这与先前大相径庭的气息流转,也让众人纷纷侧目。
他那原本因脱力而有些佝偻的身躯,悄然挺直,如同一把经历过烈火淬炼,磨去了锈蚀,终于显露真容的古刃,疲惫尚存,伤势未愈,但那股勃然欲发的锋芒,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云晔瞧着他的变化,眸底闪过赞赏,他其实从沈玉和徐天罡对战开始就一直敛着气息隐在周围了,本应早就出面解围,却发现沈玉的境界虽有所松动但好似被什么死死禁锢,因此他便多看了一阵。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被他看出来了点问题,便思考着如何点拨他一番,这一回神,就见那老不要脸的企图一剑了结了那俩小子,救人要紧,当即就把这事儿甩脑后了。
不过,沈玉真的出乎他的意料,单说他这份心性就是凤毛麟角,如若以他来评判,不出三年,这江湖榜的榜首,就该换人了。
另一个满眼震惊的人是徐天罡,他切实同沈玉交过手,虽知他天赋异禀,但没想到在折了剑后不仅不颓不萎,还突破瓶颈,更进一步,他的气息虽然还远未达到鼎盛时期的强度,但其精纯、通达、以及与自身意志水乳交融的状态,却隐隐契合了某种连他都需仰望的武道至境雏形,如若等他休养生息,恢复状态,那恐怕再战之时,折剑的就是他了。
旁人作何感想沈玉不甚清楚,此刻他沉下心来,感受着内息的变化,一番吐纳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第一眼看的就是江邪的方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含着些许担忧,还有一丝惊魂未定,不过更多的,是几乎溢出来的爱意和自豪。
碍于众多人在场,沈玉只是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作安抚和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