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细细品味了沈玉的那番话，她真的就会满足只望那一眼吗？真的不会想离他更近一点吗？
自然是想的。
欲壑难填，情爱更是如此。
可云澜那样耀眼的人，身边能站下的，唯有如燕云昭一般肆意洒脱且强大的人，他说不喜欢她这样的，她自己也不喜欢，怯懦胆小，武功稀松平常，还总惹麻烦，可她却从未想过改变，从未想过变得更好，只是一味的逃避。
女子是弱势一方，世道如此，辩无可辩，可她分明已经踏上比寻常女儿家更宽阔的一条路了，却几次三番狭隘自身，若她今日有实力与宋鑫他们抗衡，又岂会连一个为她说话的客栈老板都保护不了？
周雪瑶灵光一闪，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武功不高，而宋鑫他们人多势众，几句话便将她说得羞愤不已不知如何反驳，他们分明很轻易就能留住她，又怎会任凭她抓住空隙逃走，直到云澜他们下榻的客栈门前才再次围堵上来，她顺着思路细想了几分，一股凉意瞬间窜上脊背。
她在九霄宗弟子住处的门前衣衫不整被一群男人围堵，若是真的让他们得逞带走了她，届时宋鑫再倒打一耙，说她爱慕云澜不得青睐转而蓄意勾引他，九霄宗众人袖手旁观，尽管九霄宗的弟子都不在客栈，但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仅令九霄宗和青云宗生了嫌隙，还有她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她今日见识过宋鑫几句话便让围观人群转变口风，自然深知谣言的威力。
就算事情被捅到几大宗主面前，宋鑫也顶多是被骂几句或是禁足一阵，再重也不会重到哪儿去，毕竟他的背后是晋阳宋家，大昭境内最大的药商世家，天玄宗以及青云宗都要倚仗宋家才能拿到大量珍稀药材。
她只是青云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她师父是宗主，为了全宗利益，更有可能借此机会直接将她嫁给宋鑫，何承泽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但那也是建立在她还算乖巧听话之上，他更不会带头忤逆宗门的意思。
她险些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个认知让周雪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仅如此，她还想起了另一桩事……
沈玉和燕云昭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异样，两人对视一眼，燕云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雪瑶，你怎么了？”
周雪瑶反手抓住燕云昭的手，燕云昭惊觉她的掌心一片冰凉，可她方才还捧着热茶，脸色也不自觉地凝重了些许，这姑娘，不能是被他们说的给吓到了吧？她回味了一下两人的措辞，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啊，那她怎么一脸苍白？
“周姑娘？”沈玉清冷的嗓音传来。
周雪瑶倏然回神，她喘了口气，下意识看了眼周围，没看到眼熟的人，才压低声音道：“我，我想起了一件事，可能，可能和沈公子有关……”
她说完，还不等两人惊讶，又摇了摇头，否定着：“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我也不确定……”
“你若想说，便可以讲讲。”沈玉见她一脸为难，猜测可能与青云宗有关，遂又补了一句，“若是为难，或有悖师门规矩，也可以选择不说，不妨事。”
周雪瑶咬了咬下唇，一边是养育她的宗门以及照顾她的大师兄，一边是救她性命同她谈心的外宗师姐和江湖风云人物，她依然紧紧攥着燕云昭的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沈玉的体谅，像一根小小的针，轻轻戳破了她心中的恐惧和犹豫，不是因为放心，而是因为那份理解让她更觉愧对，若这件事为真，那很有可能危及沈玉的身家性命，一条人命，她又怎可隐瞒？
内心左右摇摆，纠结了好一阵，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道：“二位今日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不应有所隐瞒。我出门之后想起忘了带荷包，便返回去拿，路过大师兄门前隐约听见他们提到了你，还有一句‘等到大比当天’，但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我没听清，当时也没太在意，便出了客栈，现在想想，如果只是商量如何打败你的对策，也没必要瞒着我不是。”
听此，沈玉轻皱了下眉，何承泽又在打什么主意？
周雪瑶定了定神，接着说：“江湖上最近频繁动荡，其中的弯弯绕绕我理不清，但我大师兄其实很好面子，之前堵截你们未果，他回去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所以他想针对你……”
燕云昭前几日听云澜说了他们在金陵发生的事，路上又见过何承泽多次对沈玉献殷勤，自是明白何承泽的觊觎之心，她偏头看了一眼沈玉，低声问道：
“你怎么看？”
沈玉原本以为何承泽被自己几次三番折面子，这几日也不再凑到他面前，是已经熄了那份心，现在看来，或是还不死心，亦或是咽不下这口气，打算找机会报复他。
沈玉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剑柄上轻轻敲击着，燕云昭又道：“当天那么多人，他们能做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你出丑？还是干脆下黑手让你无法参与大比？”
他并非没有想到这些，但这个时间点蕴含了太多变数，他倒认为不一定是在大比之时，三宗对垒，他们自然是得上场的，况且人多眼杂，白日里应该是没什么空闲做旁的事，而夜里能做的除却打他一顿和杀人他现在也想不到别的，他们总不会那么大胆，而且他又不是宋鑫那种的酒囊饭袋。
“我暂时想不到，不过我会时刻提防的。”沈玉又看向周雪瑶，道，“周姑娘，多谢你愿意冒险告知此事，在下感激不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周雪瑶尽管还苍白着脸，但依旧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必，我也没提供什么有效信息，若是我听来的有偏差，反倒还连累你们平白担惊受怕。”
沈玉看了看周雪瑶略带不安的眼神，想了想，说：“今日之事必会传到你大师兄耳朵里，若你所说确有其事，姑娘便是救了我一次，我担心，届时他计划失败，复盘之时恐会连累到你。”
周雪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显然也想到了可能的后果，大师兄的手段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若是被发现自己不仅偷听，而且还告了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