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那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文字交流过后,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夜玄离去时那冰冷而充满审视的气息。林薇伏在琴上,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但心脏依旧被一种混合着后怕与期待的复杂情绪攫紧。她不知道那寥寥几个词,究竟会在夜玄那深不见底的心海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是更加汹涌的怀疑与暴怒?还是……一丝她所期盼的、对真相的探寻?
系统的监控波动在她书写和夜玄回应时,曾有过极其短暂的凝滞,似乎也被这超出常规的、非能量的信息传递方式所“困惑”,但随即又恢复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扫描。剥夺语言的惩罚依旧有效,偏殿仍是她的无声囚笼。
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这囚笼之外悄然发生。
就在那次文字交流后的第二天,林薇依照系统那令人窒息的日程(尽管语言被剥夺,但系统依旧能通过能量丝线直接向她灌输指令),前往魔殿西侧的灵植园,采集一种名为“月影藤”的夜行性药草。
灵植园位于魔殿边缘,环境相对僻静,灵气却带着一种扭曲的狂乱。扭曲的枝干与散发着诡异荧光的植物在灰暗的天光下无声蠕动,仿佛活物。这里平日少有魔仆踏足,只有一些低阶的、灵智未开的魔化植物看守。
林薇提着药篮,行走在那些扭曲的植物阴影间,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系统的能量丝线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时刻处于监视之下。她不敢有丝毫异动,只是专注地寻找着那隐匿在巨大腐殖叶下的月影藤。
就在她弯腰,指尖即将触碰到一株缠绕在枯树上的、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藤蔓时——
异变陡生!
她身旁一株原本静止的、形如巨大捕蝇草的暗紫色魔植,毫无征兆地猛地张开了布满粘液和利齿的“花苞”!一股腥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精神混乱气息的吐息,如同箭矢般射向她的面门!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远超这种低阶魔植应有的行为模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或催化!
林薇瞳孔骤缩!她此刻状态不佳,语言被禁,灵力运转也因系统能量丝线的缠绕而滞涩,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闪避或防御!那腥臭的吐息已然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瞬间融化金石、侵蚀神魂的恐怖力量!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寂灭之力,如同瞬移般凭空出现在林薇身前,精准地对上了那团腐蚀吐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那团足以致命的吐息,在接触到寂灭之力的瞬间,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嗤”声,随即被那纯粹的黑暗彻底湮灭、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紧接着,那道寂灭之力余势不减,如同有生命的黑色闪电,反向掠过那株发动袭击的魔植!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株狰狞的魔植,连同其扎根的土壤,都在刹那间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快得超出了林薇的反应极限。
她僵在原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指尖还停留在那株月影藤上方,心脏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是谁?
她猛地抬头,看向寂灭之力袭来的方向。
回廊的阴影深处,夜玄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长袍,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与寂灭气息,却清晰地昭示着刚才那雷霆一击的来源。
是他……出手救了她。
为什么?
那株魔植的攻击,虽然突兀,但以他的实力和位置,完全可以选择更温和的化解方式,或者甚至……冷眼旁观。如此直接、如此霸道的湮灭,更像是一种……宣示?或者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在警告什么?警告那可能隐藏在暗处、操控魔植的存在?还是……在向她宣示他的“保护”?
林薇的心中被巨大的疑惑填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那双因为惊魂未定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带着复杂的情绪,望向阴影中的他。
夜玄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整个灵植园,每一个角落,每一株扭曲的植物,都仿佛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抖。那目光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戾气与审视,仿佛在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胆敢挑战他权威的“老鼠”。
良久,他似乎确认了再无异常,那迫人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林薇身上。
依旧没有言语。
但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之前的震惊与暴戾似乎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难以捉摸的……深沉。那里面,有对她刚才那番“文字”的疑惑未解,有对她此刻狼狈状态的评估,但更深的,是一种林薇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近乎本能的……维护。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无论她身上藏着多少秘密,无论她意欲何为,在他弄清楚之前,她的命,由他掌管。任何外来的威胁,都将被他毫不犹豫地碾碎。
这种“保护”,并非温情,反而带着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属于绝对强者的占有欲与控制力。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对着林薇虚虚一按。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寂灭之力拂过她的身体,将那沾染到的、魔植残留的些许腐蚀气息彻底净化。同时,那缠绕在她识海和四肢的系统能量丝线,似乎也被这股力量短暂地隔绝、压制了一瞬,让她那一直紧绷的神魂,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松快。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更深的阴影,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灵植园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些扭曲的植物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林薇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指尖下的月影藤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以及夜玄那突如其来、又迅速离去的“保护”,都像是一场短暂而诡异的梦。
他疑惑于她的文字,探究着她的秘密。
但他更……保护她。
这种矛盾的态度,比直接的暴怒或彻底的冷漠,更加让她感到不安,也更加……充满了一种危险的诱惑。
她缓缓直起身,提起药篮,里面的月影藤安然无恙。
抬起头,望向夜玄消失的方向,林薇的眼神复杂难明。
她知道,自己投下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深水下的暗流。
而这条因为“保护”而暂时更加安全的船,究竟会驶向何方,是彼岸,还是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系统的监控波动重新变得清晰,能量丝线的缠绕感再次袭来。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