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时间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林薇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如同一尊失去温度的雕像,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她仍是一个活物。
然而,她的内心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无声的宇宙大爆炸。
洞穴岩壁上的刻痕——那些或疯狂、或绝望、或最后时刻强撑理智留下的血泪控诉。
“忆痕骨片”中那位无名前辈虚弱却字字泣血的残响——关于“钥匙”与“囚徒”的惊人揭示,关于“源初之泪”的渺茫希望。
两股来自不同时空、不同牺牲者的信息洪流,此刻在她脑海中彻底交汇、碰撞、融合,再无任何歧义,再无任何可供自我欺骗的缝隙。
“治愈是陷阱。”
“进度100%即死期。”
“心核剥离,意识湮灭。”
“系统豢养,如同牲畜。”
“夜玄……不只是载体……是钥匙……也是囚徒……”
这些话语,不再是外来的警示,它们仿佛化作了她自身的记忆,化作了她灵魂深处呐喊出的真相。她甚至能“看到”那些前辈们在最后时刻,面对“灵魂锻炉”启动,意识被强行抽离、碾碎时,那极致的痛苦与不甘。那种感觉如此真切,仿佛就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惊骇、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冰冷的震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几乎能听到自己世界观彻底崩塌、碎裂的巨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不合理,所有的违和感,所有系统那冰冷算计下的细微裂痕,在此刻都得到了最残酷、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治愈”需要如此精确地引导情感?为什么进度条与她的“真情实感”挂钩?为什么系统对她探查真相如此敏感且惩罚严厉?为什么任务总强调在特定能量潮汐时刻进行?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古老而邪恶的仪式——将她,以及无数像她一样的“异界之魂”,作为情感的薪柴,培育、淬炼,最终在价值最大化时(进度100%),投入“锻炉”,提取那枚名为“心核”的、由极致情感凝聚的能量结晶,用以暂时“稳定”夜玄这个“寂灭载体”,延缓世界的终末!
她所谓的“救赎”,她付出的“爱意”,她渴望的“回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针对她灵魂的骗局!
她不是什么救世主,她是一味药引,一块电池,一个……祭品!
巨大的震惊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发紧,几乎要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她被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恶心到了,被系统那伪善的“鼓励”恶心到了,更被这赤裸裸的、视生命如草芥的阴谋恶心到了!
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甲深深掐入脸颊的软肉,用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发出一丝声响。系统的监控无处不在,她不能在此刻流露出任何异常!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生理性的、对绝对邪恶与残酷的本能反应。
她想起了自己初来时的惶恐与希望,想起了为了完成任务而绞尽脑汁的“表演”,想起了在过程中,对夜玄那逐渐产生的、不受控制的真实怜惜……这一切,此刻都变成了刺向她心脏的利刃,嘲笑着她的天真与愚蠢。
她就像一个舞台上卖力演出的小丑,自以为在演绎一场救赎的戏剧,殊不知台下的观众(系统)早已知道结局,只等着她在最高潮时,被舞台机关吞噬。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然而,在这极致的震惊与生理性的不适之后,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东西,从废墟般的内心深处缓缓升起。
是确认。
是的,确认。不再是猜测,不再是怀疑,而是如同数学公式般严谨、如同物理定律般不容置疑的——确认。
系统的阴谋,在她心中已然板上钉钉。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最大的恐惧被证实时,当最坏的预想成为现实时,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带来的除了瞬间的冲击,还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不再是迷雾中的怪物,而是清晰可见的、虽然庞大狰狞却有了具体形态的敌人。
她缓缓松开捂住嘴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度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她抬起眼,目光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偏殿的墙壁,看到了那无形中操控着一切的、冰冷的系统规则本身。
脑海中,系统那惯用的、带着诱导性的声音仿佛又响了起来,说着“治愈”、“拯救”、“回家”……但此刻,这些话语在她听来,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与残忍。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气音,从她唇边逸出,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针对系统,还是针对曾经那个心存侥幸的自己。
震惊的浪潮逐渐退去,留下的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坚硬无比的现实河床。
她基本确认了系统的阴谋。
这不仅仅是一个认知上的转变,更是一种心态上的彻底蜕变。从这一刻起,她与系统之间,那层虚假的“合作”关系彻底破裂。她不再是任务的“执行者”,而是注定要被献祭的“猎物”,同时,也是磨利了爪牙、准备反噬的“复仇者”。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具身体,这个灵魂,绝不会轻易成为谁的养料。
震惊过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决绝。
她站起身,走到那面可能隐藏着另一个秘密的北墙前,目光锐利如刀。她又看了一眼书架下的暗格位置。
前辈们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她收到了。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她来书写结局了。
如何找到“源初之泪”?如何重新审视并“利用”夜玄这个“钥匙”与“囚徒”?如何在那注定到来的血月之夜,挥舞“蚀界魔瞳”这柄双刃剑,杀出一条生路?
这些问题,取代了震惊,成为她脑海中盘旋的核心。
而这,正是她彻底踏上反抗之路的,最终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