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直接管辖”并非一句空话。他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林薇牢牢束缚在废弃库房这片方寸之地。首先到来的,是一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执法殿记名弟子,负责每日清点林薇处理出的“成品”数量与品类,并全部登记造册,直接送往乙字七号丹房。林薇甚至没有机会再用手头的材料去兑换贡献点,换取急需的知识玉简或其他资源。
紧接着,是任务量的陡然加重。墨渊不再满足于林薇自行从废料中“淘金”,他开始定期、定量地送来特定的、极其棘手或冷门的废弃材料,勒令她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处理,并指定了最低的“合格”标准。
这些材料,往往比库房原有的存货更加难缠。有的是某种失败丹药的半成品,能量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炸;有的是从某些险地采集而来、沾染了未知诅咒或剧毒的奇异植物残骸;有的甚至是某些魔物身上剥离下来的、仍残留着暴戾意识的器官或甲壳碎片。
这不再是“处理”,更像是某种危险的“试炼”或者说……“压榨”。墨渊在测试她的极限,也在毫不留情地榨取着她的价值,以及……生命。
林薇的日子变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须耗费大量的心神和时间去完成墨渊下达的指标,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真正的能力进展,尤其是那新获得的【精神拟态(残)】技能。
这个技能极其玄妙,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能够微弱地模拟并散发出某种特定的精神气息或情绪波动。它无法改变实质,更像是一种高级的伪装或信息传递技巧。根据系统说明,其完整形态甚至能够模拟其他生灵的精神特征,但残缺版本目前只能模拟一些简单的、非生命体的“状态”或林薇自身深刻理解的情绪。
她不敢轻易尝试,尤其是在墨渊可能暗中监视的情况下。每一次处理那些危险材料,她都如履薄冰,依靠着不断提升的【能量微控】技能和来自现代的实验思维,艰难地寻找着解决方案。失败是家常便饭,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材料的彻底损毁,或者小范围的能量失控,在她身上留下新的灼伤、冻痕或腐蚀印记。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消瘦,脸色也因长期劳累和精神紧张而缺乏血色。但她的眼神,却在一次次与危险材料的搏斗中,愈发沉静和锐利。她像一块璞玉,在墨渊施加的巨大压力下,被迫进行着残酷的打磨。
这天,墨渊亲自来到了库房。他无视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刺鼻气味,径直走到林薇的工作台前。台上正摆放着林薇刚刚勉强处理好的一批“腐毒藤蔓”的萃取液,墨绿色的液体在陶罐中微微荡漾,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墨渊拿起陶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阴寒毒性,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批“成品”的质量。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耐用的多。”他放下陶罐,语气听不出褒贬,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林薇脸上新添的一道浅浅灼痕,“这些废料,倒是让你练出了一手不错的控火和萃毒技巧。”
林薇低着头,默不作声。她深知言多必失。
墨渊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应,话锋一转,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三日后,我需要一批‘蚀魂花’的花粉,要求纯度九成以上,并且,在萃取过程中,需要融入一丝‘绝望’的意境,用以炼制一味特殊的丹药。”
蚀魂花?!
林薇心中剧震。这是一种极其恶毒的四品灵植(尽管是废弃的),其花粉蕴含强烈的精神腐蚀毒性,能够侵蚀生灵的神魂,放大其内心的恐惧与负面情绪。而融入“绝望”的意境?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炼丹要求,更像是在炼制某种……魔道法器或者诅咒之物!
而且,蚀魂花的处理极其危险,其花粉无孔不入,稍有不慎,处理者自己就会先被其毒性侵蚀,轻则精神受损,重则神魂俱灭!以她目前的能力,处理蚀魂花的风险极高,更别提还要融入那虚无缥缈的“绝望”意境了。
“墨师兄……”林薇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蚀魂花毒性猛烈,弟子修为低微,恐怕难以胜任,万一处理不当,耽误了师兄的大事……”
“你是在拒绝?”墨渊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库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能让你留在这里‘磨练’,也能让你立刻消失。任务我已经下达,材料稍后会送来。三日后,我来取货。”
他根本不给林薇任何反驳的余地,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林薇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拒绝的下场,她毫不怀疑。可接受这个任务,几乎等同于自杀!蚀魂花的毒性,绝非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材料可比!而“绝望”的意境?她如何去融入?她自身虽然身处绝境,但内心深处那点不甘的火苗从未熄灭,何来纯粹的绝望?
材料的很快被送来。那是一个密封的玉盒,即使隔着盒子,林薇也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阴冷波动。
她打开玉盒,里面是几朵干枯的、呈现出一种不祥暗紫色的花朵,花瓣蜷缩,仿佛在无声地尖啸。仅仅是目光接触,林薇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压抑、负面的记忆碎片。
她猛地盖上盒子,脸色更加苍白。
怎么办?
硬着头皮上,九死一生。
拒绝或失败,十死无生。
绝境之下,林薇的思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她回想起系统关于【精神拟态(残)】的描述——模拟特定的精神气息或情绪波动。
“绝望”的意境……她无法从自身提取,但她可以……“模拟”!
她闭上眼,努力回想。回想那日主殿之外,夜玄力量失控时,那弥漫天地间的、如同实质般的暴怒与毁灭气息,那其中,是否就蕴含着最极致的绝望?回想那日惊鸿一瞥,他立于魔焰之中,那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弃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那些画面和感受,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意识深处。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没有立刻开始处理蚀魂花,而是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将精神力和体力恢复到最佳。然后,她开始布置工作台。她取出之前处理其他材料时剩下的几种具有安定心神、隔绝能量效果的边角料,在工作台周围布置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屏蔽法阵,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能一定程度上阻隔花粉的扩散和精神污染的侵蚀。
准备工作就绪。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那个玉盒。
阴冷、扭曲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林薇屏住呼吸,戴上一副用特殊药液浸泡过的厚布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朵干枯的蚀魂花。她需要先将花瓣碾碎,分离出花粉,再进行提纯。
这个过程必须万分小心。她的动作缓慢而稳定,【能量微控】技能运转到极致,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蛛网,包裹住手中的花朵,引导着碾磨的力道,避免花粉四处飞扬。
即使如此,仍有一丝极细微的毒性透过屏蔽,开始侵蚀她的精神。各种负面幻象开始滋生,绝望、恐惧、背叛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她拖入深渊。
林薇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咬紧牙关抵抗着。与此同时,她开始尝试调动那新获得的【精神拟态(残)】技能。
她没有去模拟自身的情绪,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浸到对夜玄那日散发出的气息的记忆之中。她回忆那毁灭的魔焰,回忆那痛苦的咆哮,回忆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孤绝……她尝试着,将自己微弱的精神波动,调整到与那种宏大、黑暗、蕴含着极致绝望的“频率”相接近的状态。
这并非复制,她也没有能力复制。她只是在模拟那种“状态”的边缘,模拟那种仿佛置身无边黑暗、万物终焉的“意境”。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模拟如此负面和强大的意境,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假戏真做,被其同化,彻底沉沦。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铁青。手中的动作却依旧稳定,碾磨、筛选、提纯……每一个步骤都精准无误。
渐渐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冰冷、死寂、令人不寒而栗意味的气息,开始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与她手中蚀魂花粉的毒性诡异地交织、融合。那并非她自身的绝望,而是一种她模拟出来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绝望”的投影。
她手中的蚀魂花粉,在那股模拟意境的影响下,色泽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幽暗,其中蕴含的精神腐蚀力,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更深沉的、直指神魂本源的寒意。
当最后一粒花粉提纯完毕,装入特制的玉瓶时,林薇几乎虚脱。她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模拟意境带来的冰冷余韵。
【蚀魂花粉处理完成。纯度:91%。已成功融入模拟“绝望”意境(微弱)。】
【墨渊发布的任务:完成。】
【精神拟态(残)熟练度提升至5%。精神力韧性增强。】
【警告:执行者精神受模拟意境及蚀魂花毒性双重侵蚀,需及时调养。】
系统的提示音让她稍微松了口气。任务,总算完成了。
三日后,墨渊准时到来。他拿起那瓶幽暗深邃的花粉,仔细感知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深深地看了林薇一眼,那目光中除了审视,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更加复杂难明的东西。
“很好。”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带着花粉离开了。
林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自己这次冒险的成功,虽然暂时渡过了危机,但也必然引起了墨渊更深的忌惮和……兴趣。
她展示出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他对于一个普通杂役的预期。
前路,似乎更加荆棘密布。而她这只囚鸟,在被迫发出危险的初啼之后,是否还能在这越来越收紧的牢笼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墨渊下一步又会如何出招?而那瓶融入了“绝望”意境的花粉,最终会被用于何处?这一切,都如同笼罩在幽冥山脉上空的魔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