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最后通牒如同无形的枷锁,每分每秒都在收紧。七天,95%,这两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林薇的神经。偏殿之外,魔殿依旧笼罩在永恒的灰暗与死寂中,但对她而言,空气里仿佛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正在飞速流逝的时间沙粒。
她没有再流露出任何挣扎或痛苦。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用一层厚厚的精神冰壳封存起来。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完美的、符合系统期待的“专注”与“柔顺”。
“朝夕相伴”的任务列表,成了她此刻唯一的行为准则。她像一个被输入了精密程序的机器,严格按照系统的安排,出现在夜玄身边,执行着那些旨在提升“情感共鸣”的互动。
凌霄殿内,她布菜的动作优雅而精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仰慕与关切的浅笑,目光偶尔与夜玄接触,便迅速垂下,带着一丝符合人设的羞涩。系统在她脑海中标注出最佳的眼神接触时长、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呼吸的轻微变化,她都分毫不差地执行。
治愈进度:93.1%。
墨韵轩中,她跪坐在一旁,素手研墨,动作轻柔而富有韵律。当夜玄批阅卷宗时,她会“适时”地递上温度刚好的灵茶,在他略显疲惫地揉按眉心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系统最优化计算,旨在最大化地刺激那冰冷进度条的上扬。
治愈进度:93.3%。
陪同他在魔殿花园(那是一片只有扭曲黑影与怪异石雕的诡异之地)散步时,她会轻声细语地讲述一些经过系统筛选、被认为能引发“共鸣”的、关于坚韧与救赎的寓言故事。她的声音温柔,语调起伏得当,仿佛倾注了全部的心意。
治愈进度:93.5%。
然而,在这完美无缺的表演之下,是林薇冰冷如铁的内心。她感觉自己的人格被割裂了。一部分是舞台上卖力演出的木偶,另一部分,则是躲在意识深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并疯狂计算着生路的囚徒。
她并非真正放弃了反抗。系统的最后通牒,断绝了她徐徐图之的可能,却也迫使她必须更加极致地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在系统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最隐晦的周旋。
“假装努力”,就是她当前唯一的武器。
她严格遵循系统的指令,但在那指令未曾覆盖的、最细微的层面,她进行着极限的“微操”。
比如,在布菜时,她选择的全是系统分析出的、夜玄“偏好”度最高的菜品,确保“情感转化效率”达到理论最大值,却绝不额外添加任何一丝可能引发他“意外”情绪波动的、属于她个人理解的“惊喜”。她在用最“高效”的方式,完成最“平庸”的互动,避免任何可能加速进度、或引发不可控变化的因素。
比如,在研墨时,她的心神并非完全沉浸在“关怀”夜玄之中,而是分出了一丝最隐晦的注意力,感受着那墨锭与砚台摩擦时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尝试与自己“墟核”的波动进行极其初步的、不引动任何外界灵气的共鸣练习。她在利用这被监控的“工作时间”,偷偷打磨着自己可能用于最终反抗的、最基础的能力。
再比如,在讲述那些寓言故事时,她的语调完美,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冰冷。她将自己真实的意识抽离,如同一个配音演员,只负责发出声音,而不投入任何真实的情感。她在用这种精神上的“隔离”,来对抗系统对她情感的掠夺和催化。
她要让进度上涨,但必须是缓慢的、可控的、在她计算范围内的上涨。
三天时间,在这样极致压抑和精密的表演中过去。
治愈进度,如同蜗牛爬行般,艰难地攀升到了:93.7%。
这个速度,显然无法让系统满意。
【警告!情感能量转化效率低于加速程序预期。当前进度提升速率,无法在限定时间内达成目标。请执行者进行深度自检,排除内心潜在抵抗情绪。】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林薇在心中冷笑。潜在抵抗情绪?她何止是潜在,她根本就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但她表面上,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我怀疑”:“系统,我……我已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或许是近日心神损耗过巨,影响了效率……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调整。”
她将原因再次引向自身的“状态”问题,这是最安全的借口。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重新评估她的“性能”。【记录执行者反馈。建议增加‘静心凝神’辅助程序时长,优化能量输出稳定性。将继续观察后续效率。】
没有立刻施加更严厉的惩罚,但监控的强度显然又提升了一个等级。林薇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皮肤,直接分析她血液流动的速度和神经元的活动。
压力更大了一分。
但她没有慌乱。她知道,系统虽然强大,但其行为模式基于冰冷的逻辑和协议。只要她不明目张胆地违反规则,不让进度停滞或下跌,不表现出明确的“叛意”,它就很难在“确保仪式顺利进行”的最高优先级下,直接对她进行毁灭性打击。
她需要继续走这根钢丝。
第四天,她在陪同夜玄阅览一份古老的星图时,指尖“无意间”拂过图卷上某个代表“虚无之渊”的黯淡星域。夜玄的目光在那个星域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林薇敏锐地感觉到了。
第五天,她在抚琴时,刻意选择了几个音色空灵、带着渺远意境的音符,与她“墟核”中那道关于“源初之泪”的坐标指引,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意念共鸣。
她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在不触及系统红线的前提下,进行着她的调查和准备。
进度,依旧在缓慢爬升。
93.8%……93.9%……
到了第六天的傍晚,距离最后通牒的时限,只剩下最后二十四个时辰。
治愈进度,定格在了:94.0%。
还差最后1%,就能达到系统要求的下限。
但这最后的1%,在林薇有意识的“微操”和控制下,仿佛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无论她如何“完美”地执行任务,那进度条都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上涨得极其艰难,甚至偶尔还会因为一些“不可控”的细微因素(比如夜玄偶尔的心不在焉,或者环境能量的微小波动),产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调。
林薇跪坐在“寂渊”修炼室的边缘,进行着今日最后一项任务——陪同夜玄进行短暂的能量冥思(非深度交融)。她闭着眼,面容平静,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辅助他稳定气息的“职责”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用全部的心力,压制着那试图随着程式化“关怀”而自然上涨的进度,同时,疯狂地推演着若明天此时还无法达到95%,她该如何应对系统的怒火,以及……那最后1%的差距,是否能在最终时刻,成为她搏命的筹码?
夜玄的气息在她身旁平稳地流淌,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系统的监控,如同最严苛的考官,审视着她每一丝能量的输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终点。
林薇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轻轻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蚀界魔瞳”。
最后的博弈,即将开始。而这缓慢爬升的、被刻意控制的93%到94%,究竟是她的缓兵之计,还是系统耐心耗尽前,她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后的宝贵时间?
悬念,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被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