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些以树皮为纸、药墨为迹的记录分散藏匿好后,林薇强撑着几乎耗尽的心神,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深度调息。并非为了修复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消耗,而是为了平复因极度专注和紧张而激荡的情绪,以及……应对系统几乎必然会到来的“关切”。
果然,当她刚刚将内息运转完一个周天,感觉精神稍复时,那冰冷无情的提示音,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骤然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执行者林薇,系统记录显示,您在之前三个时辰内,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处于非静坐状态,且能量波动呈现异常低频散逸模式。请说明此期间的具体行为与意图。】
来了。
林薇心中凛然,系统果然注意到了她长时间的“非静止”状态。虽然她极力避免了灵力波动,但身体的活动、精神的剧烈消耗,显然仍在系统的监控指标之内。
她缓缓睁开眼,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打扰后的不悦,以及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心虚”。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息,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抵抗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
“我……无法静坐。”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以及努力维持镇定下的细微颤抖,“心中烦闷,思绪纷乱……再枯坐下去,恐生心魔。”
【根据行为模式分析,您的活动轨迹集中于药草处理区域,并伴有轻微肢体移动。系统判定此为‘非必要性活动’。请明确说明行为目的。】系统的追问紧随而至,不带丝毫情绪,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林薇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肢体语言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她的“不安”与“抗拒”。
“我只是……需要做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她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般的、强装出的理直气壮,“捣药,整理药材……这些重复的、不需要过多思考的劳作,能让我暂时……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她刻意模糊了“烦心事”的具体指向,既可以理解为夜玄的拒绝,也可以理解为任务受挫的压力。
【系统建议您专注于核心任务,‘治愈’进程的推进是解决您当前负面情绪的最佳途径。无意义的体力劳动只会拖延进度,增加不确定性风险。】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薇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监控“目光”似乎更加聚焦在她身上,仿佛在分析她每一寸肌肉的张力,每一次心跳的频率。
她知道,仅仅这样还不够。系统需要更“合理”的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那永恒灰暗的景色,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与逃避。
“一直待在殿内,我觉得……透不过气。”她轻声说,如同梦呓,“后来……我出去走了走。就在附近,没走远。看看那些……灰暗的草木,感受一下……不一样的死寂。算是……散心吧。”
“散心”。
这是一个经过精心挑选的词。它合理地解释了她的活动轨迹(在偏殿附近移动),符合她“情绪低落”的人设(需要排遣),并且,巧妙地与她之前“无法静坐”的状态衔接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个行为本身,不涉及任何能量操作,不触碰任何敏感区域(至少在明面上),属于系统规则中可以容忍的、无关紧要的“个人行为”。
她说完,便再次沉默下来,摆出一副不愿再多谈的姿态。内心却紧绷如弦,等待着系统的“裁决”。
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几秒钟的寂静,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瞬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林薇能“感觉”到,无数无形的数据流正在以超越她理解的速度进行分析、比对、推演。
她在赌。赌系统虽然监控严密,但其底层逻辑对于这种不涉及能量、不违背核心指令的“琐事”,缺乏深究的动力。赌它更关心的是“治愈进度”这个核心指标,只要她表面上仍在任务框架内,没有明确的叛逃或破坏行为,它就不会轻易启动更高层级的“净化程序”。
【记录已更新。执行者林薇,于特定时间段内进行‘非任务相关散心活动’。】终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腔调,【系统提醒:任何与核心任务无关的行为,均可能导致‘治愈能量’转化效率降低。请合理规划时间,尽快调整状态,回归任务正轨。当前治愈进度:88%。进度停滞不前,不符合最优预期。】
没有惩罚!没有更深层的追究!
林薇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瞬,但旋即又更加警惕。系统虽然暂时放过了她,但那句“不符合最优预期”以及依旧锁定在88%的进度条,无疑是一种警告和施压。
“我知道了。”她低声回应,语气带着一丝“被说服”后的顺从,以及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我会尽快调整。”
系统的波动缓缓褪去,偏殿内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正常”。
危机暂时解除。
但林薇知道,系统的怀疑种子已经种下。它或许没有证据,但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一定将她今日的“异常”行为记录在案。今后的监控,只会更加严密。
她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行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面隐藏着未知的北墙。系统刚刚进行过一次深度扫描和质问,按照其运行规律,短期内再次进行同等强度监控的可能性相对较低。这,或许是一个短暂的机会窗口。
趁着那股因欺骗系统而产生的、混合着后怕与决绝的劲头还未消散,林薇站起身,再次走向那面北墙。
这一次,她没有再慢慢试探。她回忆着之前感应到能量异常的位置,将手掌轻轻覆盖在那片暗色污渍的中心。她依旧没有动用灵力,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集中在那一点上,同时,内心深处开始观想那片隐藏洞穴中感受到的、古老而苍凉的气息,试图与这墙后可能存在的、同源的能量产生共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壁毫无反应。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自己的感应出错,或者这面墙后的秘密需要特定钥匙才能开启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墙壁内部的、与她脑海观想频率隐隐契合的震动,顺着她的掌心传来!
紧接着,那片暗色污渍的中心,一点微不可见的、如同尘埃般大小的幽光,倏地亮起,随即又迅速湮灭!
与此同时,林薇感到一股微弱但精纯无比的、带着亘古沧桑意味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她的手臂,逆流而上,直接汇入她的“墟核”之中!
这信息流并非文字,也非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坐标”感应!以及一个极其模糊的、关于“泪滴”形态的意念碎片!
“源初之泪”?!
林薇心中剧震!这北墙之后,藏着的竟然是与“源初之泪”相关的线索?!是地图?还是……别的什么?
她还来不及细细品味那瞬间涌入的信息,异变再生!
那点幽光湮灭的瞬间,覆盖其上的那片暗色污渍,仿佛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散,与周围墙壁再无二致!
它自我销毁了!?
林薇愕然地看着恢复如初的墙面,掌心那微弱的共鸣感也彻底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墟核”中那新增加的、带着明确方向指引的坐标感应,以及那“泪滴”的模糊意念,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幻觉!
她得到了线索!关于“源初之泪”的线索!虽然还不完整,但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开端!
然而,几乎就在北墙异动平息的同一时间——
【警告!检测到偏殿内出现未授权信息交互波动!能量层级极低,性质未知!】系统那冰冷的警报声,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正在进行深度扫描分析……】
林薇的脸色瞬间煞白!
它还是发现了!尽管那波动微弱到近乎于无,尽管她未曾动用半分灵力,但系统那恐怖的监控网络,依旧捕捉到了这细微的“信息交互”!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任何可以解释的借口。
系统的扫描波动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掠过偏殿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面北墙。良久,扫描才缓缓停止。
【未发现明确能量残留及实体异常。初步判定为环境能量背景噪声干扰。】系统的结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执行者林薇,请远离该区域,保持静默。系统将提升对此区域的监控等级。】
没有直接惩罚,但监控升级!
林薇低着头,顺从地应道:“是。”
她缓缓退开,回到蒲团上坐下,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
虽然冒险成功,获取了关键线索,但也彻底暴露了这面北墙的特殊性,引来了系统更高等级的监视。今后的行动,将更加艰难。
她闭上眼,感受着“墟核”中那新生的坐标指引,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颗极其遥远、却真实存在的星辰。
散心的谎言,北墙的冒险,线索的获取,系统的警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知道,自己刚刚在悬崖边上,完成了一次极其危险的舞蹈。
而下一场风暴,正在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