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带来的颠覆性信息,如同在林薇脑海中引发了一场持续的精神地震。系统的谎言,夜玄可能被扭曲的过去,世界危机的真正根源……这些沉重的真相与猜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生活在这张网中心的,不仅仅是她,还有那个被无数谎言包裹的男人——夜玄。
知晓了另一种可能性的林薇,再面对夜玄时,心情变得无比复杂。每一次为他疏导灵力,感受着他经脉中那纠缠的、充满痛苦的诅咒力量;每一次看到他沉睡时微蹙的眉头,或因旧伤发作而隐忍的神色;每一次听到他偶尔流露出的、对过往只言片语的沉重……她心中那名为“同情”与“怜惜”的土壤,便不受控制地愈发深厚。
这份情感,不再仅仅是系统任务驱动下的表演,也不再是单纯的医者对病人的关怀。它掺杂了知晓部分真相后的愤懑,对命运不公的共鸣,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害怕深究的、愈发强烈的想要靠近他、温暖他的冲动。
她需要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应对系统那不断攀升的进度要求(已至46.5%),更是为了自己那颗在真相与谎言间备受煎熬的心,找到一个宣泄和慰藉的出口。她想要给他一点,真正的、不掺杂系统算计的……光亮。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滋生——为他庆祝一个节日。一个不属于这个黑暗魔域,只属于她原来世界的,充满温暖和团圆意味的节日。
她选择了“冬至”。在她原来的世界,冬至是阳气始生、白昼渐长的转折点,象征着寒冬虽至,希望已萌。人们通常会团聚在一起,吃一种名为“饺子”的食物,寓意团圆美满,驱散严寒。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夜玄会如何反应?会觉得她莫名其妙?还是……会感受到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心意?
林薇没有过多犹豫。她开始秘密筹备。
食材是个难题。此界没有小麦,她利用药师的身份,找到了几种性质温和、能模拟面粉口感的灵植根茎,偷偷研磨成粉。馅料则选用了夜玄能够接受、且属性不相冲的几种妖兽嫩肉和清净野菜。她甚至尝试用几种带有天然色泽的灵植汁液,为“饺子”皮染上极其淡雅的、不同于此界常见黑暗色调的颜色。
整个过程都在她的灵植空间内完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系统的日常监测(她发现系统并非时刻保持最高警戒状态,尤其在她进行“正常”药草处理时)。这不仅仅是一次惊喜的准备,更像是一次无声的反抗,一次在系统掌控下,为自己和夜玄争取的、小小的自由空间。
冬至那日傍晚,林薇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药膳,而是端着一个盖着锦缎的食盒,走进了夜玄的书房。
夜玄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永恒昏暗的景色,背影孤寂。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带着一丝惯常的淡然,似乎以为又是新的药膳。
“大人,”林薇走上前,将食盒轻轻放在桌案上,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柔,“今日……在我的家乡,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名为‘冬至’。”
夜玄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从未听她主动提起过“家乡”的具体习俗。
林薇揭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一个个形状精巧、皮薄馅足、泛着淡淡暖色调的“饺子”,以及一小碟她用灵果特意调制的、替代醋的蘸料。一股混合着面食清香和肉馅鲜美的、与此界菜肴截然不同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
“此物名为‘饺子’,”林薇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怀念和不易察觉的紧张,“在我的家乡,冬至之日,家人会团聚在一起,亲手包制这种食物,共同食用,象征着告别漫长的寒冬,迎接即将到来的温暖与希望。它寓意着……团圆,和新的开始。”
她抬起眼,鼓起勇气看向夜玄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小女子技艺粗浅,只能勉强仿制。今日冒昧,想请大人……尝一尝这异乡之食,也算是……应个景。”
说完这番话,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是觉得她逾越?是无动于衷?还是……
夜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林薇带着些许忐忑和期待的脸上,缓缓移向食盒中那些造型别致、散发着陌生却诱人香气的食物上。那“团圆”、“新的开始”的字眼,似乎轻轻触动了他内心某根尘封已久的心弦。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灯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就在林薇几乎以为失败,准备黯然告退时,夜玄却缓缓伸出手,拿起了旁边备好的玉箸。
他没有立刻去夹,而是用玉箸的尖端,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其中一个“饺子”,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然后,他才夹起一个,蘸了少许蘸料,送入了口中。
林薇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夜玄细嚼慢咽,动作依旧优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但林薇敏锐地捕捉到,他咀嚼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些,那深邃的眼眸中,冰冷的外壳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融化了一角。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玉箸,目光重新落在林薇身上。
“……尚可。”
依旧是那两个字,语气平淡无波。
但林薇却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说任何一次“尚可”时都要长。而且,他没有像对待普通药膳那样,尝过即止,而是再次拿起玉箸,又夹起了一个。
他没有问这食物的具体做法,没有探究她家乡更多的细节,只是沉默地,将一个又一个“饺子”缓缓吃完。
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玉箸触碰食盒边缘的轻响。
然而,这片寂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林薇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而柔软的气氛,悄然笼罩了这片向来冰冷压抑的空间。
当他放下玉箸,食盒已空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凛冽:
“你的家乡……倒是有趣。”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成功喜悦和莫名酸涩的热流涌上眼眶。她低下头,掩饰住微红的眼圈,轻声道:“能让大人尝个新鲜,是小女子的荣幸。”
夜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林薇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常年萦绕的、生人勿近的孤寂气息,似乎淡去了些许。
【检测到目标情绪产生罕见正向波动,愉悦度提升。】
【非任务指令性互动产生超预期情感共鸣。】
【治愈进度提升至47.9%。】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记录着这一切,将这份笨拙的惊喜再次量化为进度的提升。
但这一次,林薇没有感到恐惧或排斥。
她看着夜玄那在灯光下似乎柔和了几分的侧影,看着那个空了的食盒,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许,在这无尽的黑暗与谎言中,她真的可以,哪怕只是一点点,温暖到这个孤独的灵魂。
而这,或许就是她反抗命运的第一步。
她收拾好食盒,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在她离开后,夜玄依旧站在窗边,许久未动。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陌生食物带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冬至……团圆……”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窗外,依旧是永恒的黑暗。
但殿内,那盏为异世节日而点燃的、微弱的心灯,却似乎顽强地,照亮了一小片冰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