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殿的日子,在一种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潮涌动的节奏中缓缓流淌。林薇继续着她私人药师的职责,药膳、灵力疏导、静心曲,以及那些偶尔穿插其中的、充满隐喻的“家乡故事”,如同细密的丝线,一点点缠绕、渗透,编织着一张无形的情感之网。
夜玄的提问不再仅限于故事的隐喻,开始涉及更广泛的、看似随意却饱含深意的话题。他会在林薇调配药剂时,询问她家乡处理类似药材的不同思路;会在她哼唱静心曲的间隙,探究其旋律背后可能蕴含的情感;甚至有一次,在她提及家乡凡人依靠智慧与协作建造通天高塔的传说时,他沉默良久,反问:“若基石本就腐朽,倾覆岂非注定?协作……又如何抵得过源自内部的背叛?”
他的问题,往往尖锐而悲观,根植于他自身惨痛的经历。但林薇每一次都认真对待,从不敷衍。她以草药类比,说明不同性质的腐朽需用不同方法处理,或刮骨疗毒,或温养生机;她解释旋律中的宁静源于对广阔星空的敬畏与对内心平和的追寻,而非逃避现实;她讲述那建造高塔的凡人,如何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从废墟中站起,依靠的正是对“未来必定更好”的坚信不疑,以及对同伴的信任。
她没有强行扭转他的观念,只是平静地、持续地提供着另一种看待世界的视角,另一种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如同滴水穿石,不求立竿见影,只求那细微的、持续的浸润。
变化,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浸润中,悄然发生。
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在不经意间淡去了许多。在她面前,他紧绷的肩线会微微放松,紧蹙的眉心也会偶尔舒展。他依旧少言,但倾听她说话时,那专注的神情不再充满审视,更像是一种……沉浸式的思考。
他对药膳的口味偏好,会在她下一次准备时,得到不着痕迹的迎合。他旧伤发作前的细微征兆,她总能比他自身更早察觉,并提前做好准备。那首《星空》的旋律,已成为他平息力量躁动时,不可或缺的安宁符号。
一种难以言喻的、建立在痛苦与抚慰基础上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这一日,林薇刚为夜玄进行完一次深入的灵力疏导。得益于蚀骨幽兰治疗打下的基础以及她日益精进的技巧,这次疏导的效果格外显着。他心口那片区域的阴寒滞涩感明显减弱,能量流转变得前所未有地顺畅。
疏导结束时,夜玄缓缓睁开眼。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着软榻的靠背,微微后仰,闭上眼,仿佛在细细体会这久违的、身体内部传来的轻松感。
殿内光线柔和,香炉中宁神香的青烟笔直上升。一片静谧之中,林薇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悄声告退,却见夜玄忽然抬起手,并非挥手让她离开,而是极其自然地,指向书案上那份他之前正在批阅、关于边境魔族与永夜一族残部摩擦的卷宗。
“此事,”他开口,声音带着疏导后的淡淡慵懒,却依旧清晰,“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林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在询问她的意见?关于军政要务?这绝非一个“私人药师”应有的权限,甚至远远超出了普通心腹谋士的范畴!这背后代表的信任与……某种程度上的认可,让她感到一阵心惊,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微小的暖流,也不受控制地淌过心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看向夜玄。他依旧闭着眼,面容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这是试探吗?还是……他真的想听听“另一种视角”?
林薇深吸一口气,没有涉及具体的军事策略(那非她所长),而是从更根本的“目的”层面,斟酌着开口:“小女子愚见,纷争之起,不外乎利益与恐惧。永夜残部挣扎求存,是恐惧;边境魔族争夺资源,是利益。若无法根除利益与恐惧,或许……可尝试引导?例如,划定界限,给予残部有限生存空间,换其不再侵扰;同时以雷霆手段打击冥顽不灵者,震慑四方。分化、安抚、震慑,多管齐下,或可缓解紧张,避免大规模冲突,消耗我方实力。”
她的话说得极其委婉,核心思想是“维稳”与“成本控制”,这符合夜玄作为统治者的利益,也暗合了“减少无谓杀戮”的潜在期望。
夜玄听完,没有立刻评价,依旧闭目养神。就在林薇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再次告退时,他却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随即,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林薇耳中:
“便依此思路,着血魇去办。”
林薇浑身一震!他不仅采纳了,而且直接下达了命令!虽然只是模糊的“思路”,但这无疑是将她的建议,提升到了可执行的策略层面!
就在她心潮起伏,难以自已之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激昂的语调响起:
【里程碑突破!】
【核心任务:治愈关键反派‘夜玄’!】
【当前治愈进度:10%!】
【重复:当前治愈进度:10%!】
【分析:目标首次主动征询宿主意见并予以采纳,此行为标志着目标对宿主的信任度、认可度及情感依赖度已产生质变,从单纯的‘接受关怀’转变为‘认可价值’与‘分享权责’。内心冰封壁垒出现显着裂痕,正向情感开始滋生!】
【恭喜宿主!任务取得历史性突破!】
10%!
不再是负数!
那象征着“仇恨”、“厌恶”、“排斥”的负值屏障,终于被打破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成就感和强烈不真实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薇一直紧绷的心防。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视线有些模糊。
成功了……至少在系统的判定里,她成功了第一步。她让这个被世界抛弃、内心充满黑暗与痛苦的男人,对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但真实存在的“正向”情感。
这一刻,她忘记了对系统阴谋的警惕,忘记了对未来献祭的恐惧,甚至暂时忘记了穿越以来的所有艰辛与挣扎。一种纯粹的、作为“医者”看到病人病情好转的欣慰与喜悦,充斥了她的胸腔。她做到了!她真的触动了这颗被认为无可救药的、冰冷的心!
【奖励发放:治愈进度突破0%里程碑奖励——‘生命泉水’一滴(可极大缓解宿主自身灵魂疲惫及暗伤),技能点+5,系统算力临时提升50%(持续三个标准日)。】
【请宿主再接再厉,巩固成果,向更高的治愈目标迈进!】
系统的奖励丰厚而及时,那滴“生命泉水”更是她此刻急需之物。但林薇此刻的心神,完全被那“10%”的数字和夜玄方才那无声的信任所占据。
她看向依旧闭目养神的夜玄,他冷峻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一种复杂的、柔软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有成就感,有欣慰,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悄然滋生的异样情愫。
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极力维持着平静道:“小女子……遵命。若大人无其他吩咐,小女子先行告退。”
夜玄没有睁眼,只是又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薇几乎是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很远,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她才允许自己真正放松下来,感受着那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喜悦与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茫然。
治愈进度10%。
她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治愈”他。
但也意味着,她离系统的最终目标,更近了一步。
喜悦与恐惧,成就与危机,在此刻交织成一张更加复杂的网,将她牢牢缚于其中。
她抬头,望着黑曜殿上空那永远灰暗的天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复杂的笑意。
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但前方的路,是通往真正的救赎,还是更深的地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也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