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仿佛碎裂的星辰,勉强维系着最后一点微光。林薇感觉自己被抛入了时光的乱流,时而置身于矿洞那令人窒息的侵蚀能量中,时而又被卷入夜玄意识海里那毁灭与孤独的混沌风暴。系统的警报声、墨渊锐利的目光、刘管事意味深长的笑容……无数碎片化的景象和声音交织碰撞,最终都湮灭于那一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痛……”与“……你……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冷的触感将她从深沉的昏迷中勉强拉扯出来。
她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她小院那熟悉的、布满灰尘的屋顶,而是一片光滑如镜、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暗色穹顶?穹顶之上,天然凝结着细碎的、如同冰花般的暗色晶簇,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静谧而深邃。
这是哪里?
她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种奇异的悬浮状态。身下并非床榻,而是一整块巨大的、与她头顶穹顶材质相同的暗色晶体,冰冷刺骨的寒意正源源不断地从身下传来,渗入她的四肢百骸。这寒意并非要冻结她的生机,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最冰冷的纱布,压制着她体内沸腾的痛楚和濒临崩溃的精神力。
她偏过头,视野所及,是一个完全由这种暗色晶体构筑而成的封闭空间。不大,如同一个放大的棺椁,除了她身下这块巨大的晶体平台,再无他物。空气冰冷而纯净,没有丝毫杂质,连时间的流逝感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玄冰晶棺?还是某种……封印?
她内视己身,情况糟糕到了极点。经脉如同被暴力撕裂后又勉强拼接起来,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灵力在其中运行得断断续续,如同漏风的破口袋。识海更是惨不忍睹,【记忆宫殿】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精神力几乎枯竭,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灵光在顽强闪烁。系统的“灵力固化”效果似乎在那场意识风暴中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但此刻她也根本无力调动任何力量。
然而,在这片狼藉之中,她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异常。
第一,是那枚“心鳞”。它依旧悬浮在识海深处,并未在之前的冲击中破碎,反而……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表面流动的暗光内敛而深沉,仿佛吸收了某种养分。甚至,她能感觉到,身下晶体传来的那股冰冷安抚之力,有一小部分正被这枚“心鳞”悄然吸纳,转化为一种更精纯的、滋养她残破灵魂的能量。
第二,是那根连接着远方深渊的“线”。它并未因系统的任务失败和她的重创而断裂,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应,而是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实质般的“触感”,冰冷、沉重,却真实不虚地系在她的灵魂之上。
是谁将她安置在这里?这明显绝非普通疗伤之所。是刘管事?还是……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被注视着。
不是墨渊那种锐利的审视,也不是系统那种无处不在的监控。
而是一种……沉默的、庞大的、仿佛来自整个空间、乃至来自世界之外的……凝视。
她猛地抬头,望向晶棺那光滑如镜的穹顶。
就在她目光触及穹顶的刹那,那原本映照着晶棺内部景象的穹顶,如同水面般泛起了细微的涟漪。景象模糊、扭曲,然后……逐渐清晰。
不再是晶棺的倒影。
那是一片无垠的、永恒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最中央,是一轮缓慢搏动着的、仿佛由最纯粹的寂灭与终结意韵构成的……黑色太阳。
夜玄!
不,不是他的本体。这只是某种……投影?或者说,是他那浩瀚意识透过这晶棺,投来的一道“目光”?
林薇的心脏骤然停止,呼吸窒住。
那“目光”冰冷、淡漠,不含任何人类的情感,如同在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或者……在审视一件刚刚修复了一点的、略有瑕疵的所有物。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也没有……之前意识海中那短暂的共鸣与回应。
只有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寂静与审视。
他是在确认她的状态?还是在评估那次“深度共鸣”带来的影响?
林薇僵躺在冰冷的晶棺中,一动不敢动,连思维都几乎冻结。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道目光,任何反应在此刻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时间在这沉默的注视下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穹顶上的景象开始缓缓波动、淡化,最终恢复成了晶棺内部的倒影。
那令人窒息的凝视感,也随之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
但林薇知道,他“来”过。
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下冰冷的晶体,带来一阵阵战栗。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安全的疗伤之地!这是夜玄的地盘!是他亲自将她置于此地!用这种蕴含着同源寂灭之力的玄冰晶棺,来稳定她体内因他力量而濒临崩溃的伤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认可了那次失败的“深度共鸣”中,她最后那不顾一切的“同在”?
还是仅仅因为,她这个“有趣的”、“同源的”所有物,暂时还不能就这么坏掉?
恐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尝试着沟通系统,却发现系统界面一片死寂,只有最基础的状态监测功能还在运行,显示着她的伤势数据和极其缓慢的恢复进度。【治愈进度:-84.8%】。相比任务前,竟然还提升了一点?是因为那次不完全的共鸣,还是因为此刻身处这晶棺之中?
系统似乎在她昏迷期间,陷入了某种“静默”或者“修复”状态,暂时无法对她进行强制指令。
这是一个空窗期!
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夜玄是出于何种目的,眼下,利用这晶棺的力量尽快恢复,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这晶棺的力量与她的“墟核”同源,或许能更好地修复“墟核”在吸收暴走能量后下降的稳定性。
她不再抗拒身下传来的冰冷寒意,反而主动引导着那丝丝缕缕的寂灭之力,融入千疮百孔的经脉和识海。同时,她也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那枚仍在悄然吸收能量、变得越发凝实的“心鳞”。
在这绝对的寂静与冰冷中,在刚刚那无声的凝视带来的余悸中,林薇开始了艰难的自我修复。
她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墨渊和刘管事对此有何反应,也不知道系统何时会重新“上线”。
她只知道,自己正躺在那位存在的“掌心”之下。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他的默许之间。
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与那遥远的黑暗共鸣。
玄冰晶棺,既是庇护所,也是最华丽的囚笼。
而那沉默的注视,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