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野渡……
那个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那个他找了很久,想到心脏都发涩的人,就站在那里。
依旧是那身熟悉的黑色特战制服,肩线笔挺,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只是……似乎空荡了些,像是骤然清减了许多,下颌的线条也因此显得更加嶙峋冷硬。
他背对着时言,但那股强大的S级哨兵的气场却如同实质的风暴,充斥着整个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名穿着训练服的新人哨兵在他面前低着头,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迫。
“废物!就这点水平也敢上前线?给虫族送口粮都嫌你们塞牙缝!”
“动作软得像没吃饭!预判呢?你们的脑子是被星舰撞过吗?!”
“再来!今天练不死你们,明天你们就得死在虫族嘴里!”
他一边骂,一边极其不耐烦地亲自上前,动作粗暴地纠正着一个新兵的错误姿势,下手毫不留情,疼得那新兵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
其他几个新人吓得一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
江野渡眉头紧蹙,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额前的碎发被他拨得有些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狂躁和不耐,与记忆中那个温润的身影判若两人。
时言呆呆地站在原地,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年的空缺都弥补回来。
他从未见过江野渡这副模样,像一座压抑到极致、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
那双眼眸深处,不再是为他而亮的星辰,而是沉沉的、化不开的阴郁和暴戾。
仅仅一年的时间,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被彻底改变了。
桑灵好像也被这骇人的气场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往时言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好、好凶啊!”
时言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这样看着,就觉得呼吸被那强大的气场攫住,动作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很久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他的目光仍然胶着在江野渡身上,连眨一下眼都舍不得。
然而,江野渡似乎训斥够了,也可能是那股无处发泄的狂躁让他自己也难以忍受,他猛地一挥手,厉声道:“解散!自己滚去加练!”
说完,他不再看那些狼狈的新兵,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训练场外走去,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眼看江野渡就要离开视线,时言心里猛地一空,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江野渡!”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瞬间就被训练场残余的嘈杂和风声吞没。
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步伐甚至更快了些,转眼就要消失在拐角。
时言慌了神,下意识地就拔腿跟了上去,脚步有些凌乱。
桑灵在后面“哎”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他如此着急,也赶忙小跑着跟上。
江野渡走得极快,像是要甩掉身后所有烦人的喧嚣,又或是单纯被某种恶劣的情绪驱使着,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时言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勉强追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江野渡拐进一栋废弃建筑的楼梯间,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转角。
“怎么了?”桑灵终于追上他,压低声音问,“认识?”
时言没回答,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楼顶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
他躲在楼梯间的阴影处,远远地看见江野渡靠在锈蚀的栏杆边,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星在昏暗的天色下明明灭灭。
江野渡抽烟的姿势很熟练,他微微仰头,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侧脸的线条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那紧蹙的眉头。
时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藏在阴影里,目光焦灼地描摹着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
看着他指尖那点微弱的火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那烟头烫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以前……从不抽烟的。
风卷着烟味飘过来,时言嗅到一丝熟悉的波特酒气息,混着尼古丁的苦涩,让他喉咙发紧。
江野渡忽然动了动,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朝楼梯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时言猛地缩回阴影里,心跳如擂。
等他再小心翼翼探出头时,江野渡已经转回去了,只是抽烟的动作比刚才更狠了些,仿佛要把什么情绪硬生生咽下去。
桑灵盯着时言微微发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要过去吗?”
时言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了。”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他没再继续看,和桑灵一道下楼。刚走没几步,上方传来动静,时言心猛地一紧,以为江野渡要发现自己了。
理智疯狂叫嚣着让他跑,身体却像被钉住,怎么也迈不开腿。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的这短短几秒内,那脚步声已经极快地逼近身后。
哨兵高大挺拔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似乎真的只是路过,径直就要从他们身边越过。
只是路过吗?
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味和凛冽气息的信息素掠过鼻尖,时言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失落和空茫。
他果然……没有认出自己,或者根本不想理会。
时言垂下眼,下意识地往墙边靠了靠,想给他让出更宽的路。
然而,就在那道身影即将完全错身而过的瞬间,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时言甚至能感觉到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心脏骤停,屏住呼吸,没敢抬头。
下一秒,那人竟后退了一步,精准地停在了他的正前方。
时言不得不抬起眼。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楼梯间昏暗的光线落在两人之间,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时言呼吸一窒。
江野渡的眼神从冷厉到怔愣,再到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翻涌情绪,只用了短短一瞬。
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江野渡才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好久不见。”
他之前其实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很熟悉的声音,几乎像幻听。
他的视线细细描摹过时言的眉眼,看到的是眼前人清瘦了些许的脸颊,依旧白皙细腻的皮肤,眉眼如画,唇色淡而柔软。
时言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颤:
“好久不见,江野渡。”
好久不见,我的男朋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见状,桑灵识趣地离开,给他们一点空间。
依旧是窒息的沉默。
时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头,轻声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学会抽烟了?
他想知道江野渡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想他。
江野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托你的福,还不错。”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时言心里。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呢?”江野渡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和陆承99%的契合度,应该很幸福吧?”
时言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江野渡的眼底。
那双眼眸,曾经盛满过他看不懂却为之沉溺的专注,甚至是不加掩饰的炽热。
可此刻,里面只有一片荒芜的淡漠,像是被大雪覆盖的原野,寒冷、空旷,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
他仔细地看,拼命地寻找,却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找不到一点点对自己的喜欢。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他忽然慌了。
江野渡看他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他不喜欢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来回拉扯,瞬间蔓延开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疯狂地涌上眼眶,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我……”
时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野渡平静地看着他,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连情绪都懒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