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躲在树下,远远地望着江野渡的背影。那人刚执行完任务回来,风尘仆仆的。
他正想悄悄离开,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柑橘味的向导素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缕。
江野渡的脚步顿住。
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背对着他,似乎只是偶然经过,正要离开。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思绪,江野渡几乎想都没想,就快步追了上去,从身后一把将人紧紧搂进怀里,下巴亲昵地蹭着时言柔软的发顶,“言言,我好想你~你是不是担心我了?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时言指尖微微发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他强忍着没有挣脱,却也没有转身。
“怎么不说话?”江野渡察觉到异样,稍稍松开手臂想扳过他的肩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轻得像一片雪花,却让江野渡整个人凝固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时言的后脑勺,声音突然哑了:“什么?”
“我说,”时言眼眶湿润,死死攥着拳头,“我们分手。”
江野渡整个人都懵了,搂着时言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他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得太重出现了幻听。
“言言,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发颤,试图扳过时言的身体,想看看他的表情,“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时言却固执地不肯转身,反而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再次将背影留给他。
“我是认真的。”时言的声音传来,强压着某种情绪,却依旧能听出一丝不稳。
“为什么?!”
江野渡的心像是被狠狠碾过,疼痛和慌乱让他语无伦次,“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上次的事我已经改了,你别生气,你说什么我都听,别分手好不好?”
他卑微的恳求像针一样扎在时言心上。时言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不是你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漠决绝,“是我……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
江野渡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言言,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逼你?是陆家对不对?是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婚约?!”
他几乎要猜到真相了。
时言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绝不能承认。
他摇摇头,狠下心道:“没有人逼我。我和陆承的契合度有99%……”
“我们很合适。”
时言背对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句剜心刺骨的话说完。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灼热、痛苦、难以置信,几乎要将他烧穿。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几乎破碎,补上了最后一句:“江野渡,如果你还喜欢我……就放我走吧。”
他停顿了一下,巨大的愧疚和酸楚哽在喉咙里,声音哽咽:“这次……是我负了你。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再也无法停留,猛地转身,几乎是狼狈地、跌跌撞撞地跑开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江野渡看着他的背影,脚步不受控制地追了两步,指尖甚至快要碰到他的衣角,却又猛地顿住。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
“言言……”
可那声呼唤卡在喉咙里,微弱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知道他的性子,若是真下定了决心,就算追上了,也留不住。
那句“放我走”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困住了他,让他连再往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你还喜欢我,就放我走吧。”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正是因为喜欢到了骨子里,所以即使心被撕碎,痛得无法呼吸,他竟真的无法再向前追去。
强行挽留一个去意已决的人,除了让彼此更加难堪和痛苦,还能得到什么?
他的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也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时言拐过转角,终于放任眼泪汹涌而下。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却仍止不住抽泣。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弯下腰。
——他成功了。
江野渡放他走了。
可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一路跑到无人的角落,才敢放任自己滑坐在冰冷的墙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时言没有抬头,但他能感觉到是谁。
陆承沉默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蜷缩成一团、脆弱不堪的模样,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忍,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他蹲下身,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别哭了。”
他伸出手,想拍拍时言的背,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对不起。”陆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干涩,“我知道你难受。我……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他的语气很真诚,并非虚伪的客套。胁迫时言做出选择并非他的本意,至少不全是。这其中掺杂了太多利益、家族的压力,以及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占有欲。
看到那人因为另一个男人如此痛苦,他的心口也像是堵着什么,并不好受。
可是……
没有可是。
事已至此,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利用了时言的软肋,将两人都推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
时言没有回应,依旧将脸埋着,只是颤抖的肩膀稍稍平复了一些。
陆承默默陪他蹲了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扶起时言:“起来吧,这里凉,我先送你回去。”
时言没有反抗,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陆承将他塞进了悬浮车的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驶离基地医疗中心。时言始终偏着头,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眼眶依旧泛着红,一言不发。
陆承坐在驾驶座上,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低声道:“对不起。”
时言依旧没有回应。
他明白陆承的立场,也清楚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理智归理智,心却不受控制地疼。
就在这时,系统小八突然在他脑海里蹦了出来,电子音刻意放得轻快:
【宿主!别难过啦!长痛不如短痛嘛,早点解决对大家都好!】
时言垂下眼睫,在意识里轻轻“嗯”了一声。
小八继续絮絮叨叨:【任务进度已经90%了,很快就能完成!等咱们离开这个世界,这些就都是过去式啦!】
过去式……
时言指尖微微蜷缩。
是啊,他终究是要离开的。江野渡也好,这个世界也好,最终都会变成他漫长任务生涯中的一段记忆。
可为什么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就像被撕裂一样疼?
车子转过一个弯,时言忽然浑身一僵——
后视镜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街角,正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江野渡。
他看到了。
时言猛地攥紧衣角,喉咙发紧。江野渡的眼神太过锋利,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小八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赶紧安慰:【宿主别慌!他看见也好,这样更死心!咱们……】
“闭嘴。”时言哑声打断。
他再也看不下去,抬手用力按下了车窗升降键。深色的玻璃缓缓升起,一点点将江野渡的身影隔绝在外。
车厢内重新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陆承侧目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开口。
而远处,江野渡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宿主,宿主?你别太难过了嘛……(对手指.jpg)】
【反正我们终究是要离开的嘛,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江野渡,都只是一段数据而已啦!没必要太投入感情的!】
小八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乐观,试图转移时言的注意力,减轻他的痛苦。
它知道自己的话很冰冷,很残酷,但这是它作为系统能想到的、唯一的安慰方式。
然而,这些话听在时言耳中,却更加刺耳。
数据吗?
怎么可能只是数据。
江野渡怀抱的温度,他心跳的力度,他注视自己时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和小心翼翼,他因自己而起的欢欣、醋意、不安……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而滚烫,怎么可能仅仅是程序模拟出的数据?
那种灵魂层面的悸动和共鸣,是任何算法都无法伪造的。
不是的,他不是。
可正因如此,那股深深的挫败感才更加汹涌地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执着地、近乎偏执地追着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的人,究竟是谁。
他像一个被困在巨大谜团中心的瞎子,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到不顾一切的爱意环绕着自己,却看不清源头,摸不清轮廓,甚至连对方为何要如此都一无所知。
他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