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言站在雕花铜镜前,将最后一根发钗从发髻中抽出,如瀑的黑发顿时倾泻而下,垂至腰间。
“少夫人,该就寝了。”门外传来丫鬟春桃的声音。
时言指尖一顿,迅速将表情调整成温婉模样:“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时言才长舒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他伸手解开旗袍领口的盘扣,一层层剥掉这身精致的桎梏。丝绸布料滑落在地,露出少年单薄却肌理分明的身躯。
“小八,时家那边情况如何?”时言低声说道,声音已从刚才的柔媚转为清朗。
【暂无异常。】
时言稍稍松了口气。他迅速换上男装,将长发束成马尾藏在帽下。
推开窗户,他像只灵巧的猫儿翻出窗外,借着梧桐树的枝桠翻过陆府高墙。
北城霓虹闪烁,黄包车夫吆喝着穿梭在人群中。
时言双手插兜走在法租界的街道上,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街角报童挥舞着晚报,头版赫然印着“陆少帅平定江北叛乱”的粗黑标题,旁边是一张模糊的戎装照片。
转过几条街,一阵悠扬的爵士乐飘入耳中。时言抬头,看见“百乐门”三个霓虹大字在夜色中闪烁。
门前停满各色轿车,衣着光鲜的男女挽臂而入,侍者恭敬地为他们拉开鎏金大门。
时言犹豫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先生,请出示邀请函。”侍者拦住了他。
时言正欲编个理由,一位戴着孔雀面具的女士突然挽住他的手臂:“这是我弟弟,刚才去停车来晚了。”她向侍者塞了张钞票,对方立刻堆笑放行。
“谢谢。”进入大厅后,时言低声道谢。
女士轻笑一声:“不客气,小帅哥。今晚是蒙面舞会,去选个面具吧。”她指了指入口处的面具架,然后像只花蝴蝶般飘入了舞池。
时言随手拿起一张狐狸面具戴上,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淡色的唇。
他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威士忌,静静观察着四周。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
“这位先生,一个人?”
一位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士款款走来,声音清甜。
时言礼貌地笑了笑:“是的,只是来凑个热闹。”
女士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又寒暄了几句,但时言态度疏离,对方最终悻悻离去。
之后又有几位男男女女过来搭讪,时言一一应付过去,却始终没有参与舞会的意思。
时言觉得无聊,正想离开,舞厅另一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让开!都让开!”
那人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宾客,眼看就要撞上时言所在的桌子。
时言本能地侧身躲避,却还是被对方狠狠撞到肩膀。
更令人恼火的是,那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反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站住。”时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冷了下来,“撞了人,连句道歉都不会说?”
那人挣扎了一下,神色慌张:“放开!”
时言正要说话,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旁逼近,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肩膀。
“抓到你了。”
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时言抬头,对上了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银色面具下,男人的轮廓深邃冷峻,周身气场凌厉逼人。
时言微微一怔。
那人见势不妙,猛地掏出一把手枪,胡乱开了一枪。
“砰!”
子弹朝时言直射而来!
电光火石间,银面具男人一把揽住时言的腰,猛地转身,将他护在怀里。子弹擦着男人的肩膀飞过,打碎了身后的花瓶。
将时言推到稍微安全的地方,男人三两下便将那歹人制服,交给随后赶来的手下。
舞会一片混乱,宾客们惊慌四散。
时言站在原地,心跳还未平复。
“你没事吧?”救他的男人低头问道,面具后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如黑曜石般深邃。
时言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他被完全笼罩在对方高大的身躯下,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古龙水香气。
银面具男人转身看向他,语气难得带上一丝歉意:“抱歉,让你受惊了。”
时言摇头:“不碍事。“
他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即便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高位的威严。
“喝一杯?”男人突然问。
时言点头。
两人在角落坐下,男人替他点了一杯白兰地。
“你身手不错。”时言抿了一口酒,试探道,“军人?”
男人低笑一声,不置可否:“偶尔抓些不法之徒。”
时言了然,看来这人身份不简单。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男人似乎有事,很快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时言一眼,意味深长道:“夜路危险,早些回家。”
时言目送他离去,若有所思。
陆府。
时言刚翻墙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春桃就急匆匆迎上来:“少夫人,您去哪儿了?刚才大帅派人来问,我说您已经歇下了……”
时言安抚地拍拍她:“我刚刚去小厨房吃夜宵了。”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晚那个银面具男人的身影。
那人到底是谁?
陆砚舟回到军营,摘下面具,肩上的伤隐隐作痛。
副官递上热茶:“少帅,人已经关起来了。”
陆砚舟“嗯”了一声,忽然问:“今晚那个戴狐狸面具的,查到了吗?”
副官摇头:“暂时没有线索,需要继续查吗?”
陆砚舟摩挲着茶杯,想起那人纤细的腰肢和清冷的声音,眸色微深。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