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失重的感觉让时言头晕得厉害。
剧痛从背部炸开,他感到自己像块破布般在枝杈间连续撞击,最后重重砸在一处缓坡上。
温热的液体从口鼻涌出,他模糊看见上方三十丈处,悬崖边探出几个黑点,想必是搜寻的人影。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云烬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语调悲痛欲绝,却让人浑身发冷。
“搜仔细些!九殿下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头顶传来的喊声让时言浑身紧绷,他拼尽最后力气翻身滚入灌木丛,腐叶的霉味瞬间充满鼻腔。
脚步声渐近,他屏住呼吸,听见靴子碾碎枯枝的声响。
“这鬼地方哪能活人?肯定摔成肉泥了。”
“九殿下也真是,非要看什么尸体……”
“嘘!不要命了?”
声音渐渐远去,时言却不敢放松。
沈云烬敢设计自己掉下悬崖,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说不定谷底早埋伏了他的人。
失血让视线开始模糊,他用尽全力将坠崖前扯掉的玉佩小心放入衣物中,心里只祈祷着太子那边快找到自己。
【宿主,你没事吧,呜呜呜……】
时言:死不了,就是快痛晕了。
【噢,那我马上给宿主开痛觉屏蔽。】
身上的痛觉一下子没了,时言感到舒服许多。
时言:宝啊,下次有这功能提前说,别让我平白疼半天。
【哎,关心则乱嘛,一下子忘记了,宿主别生气。】
“还有气儿。”
冷冽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时言勉力抬眼,看见江令舟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眼前的人高挺鼻梁下薄唇紧抿,几缕碎发垂落,凌厉中透着少年英气。
他单膝跪地,快速检查他的伤势:“腿骨折,肋骨至少断三根,左臂脱臼,但性命无碍。”
见到江令舟,时言安心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抬上担架,穿过幽深的山洞,最后置于一辆马车内。
当他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蓝纱帐顶。身下锦褥柔软异常,空气中飘着安神的沉香气。
他试图起身,却似被全身剧痛击倒,忍不住闷哼一声。
“世子醒了。”
屏风后转出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间与沈云烬有三分相似,气质却更为沉稳内敛,正是当朝太子沈云澈。
“殿下。”时言挣扎着要行礼,被他轻轻按住。
“世子伤重,不必多礼。”
沈云澈在床榻边坐下,亲手端来药碗,“大夫说了,世子伤势虽重,但未伤及根本,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药汁苦涩难当,时言却一饮而尽。他摸向怀中,发现玉佩已不见踪影。
他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太子的眼睛。
“在找这个?”沈云澈两指拈着玉佩的丝绦,让那枚莹白的玉佩在空中缓缓旋转,“江将军为你更衣时发现的。”
时言僵在原地,挤出一抹笑容。
有些话不必明说,有些争夺更不能摆在台面。玉佩既然已到了太子手中,再直接讨要便是愚蠢之举。
沈云澈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面的裂痕,“九弟向来谨慎,没想到会在你这里留下把柄。”
“世子受苦了。”沈云澈亲自为他盖上锦被,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这玉佩上的突厥文,世子可看懂了?”
时言心头一跳,他坠崖前只匆匆一瞥,哪来得及细看?
见他不语,沈云澈一字一顿道:“虽不知是何意,但传来消息九皇子私会边境将领。”
这消息如同一桶冰水浇下。雁门关是北境咽喉,镇国公府世代镇守之地。若九皇子真引突厥入关,第一个遭殃的就是……
“家父知道了吗?”时言猛地抬头,顾不得牵动伤口。
“别急。”沈云澈按住他,“镇国公已接到密报,北境大军暗中戒备。你先在这里养伤,九弟的人绝对找不到。”
时言点点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太子这话听着像是保证,实则是警告。镇国公府必须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而那块能证明九皇子通敌叛国的玉佩,如今成了太子手中的筹码,而非镇国公府的护身符。
沈云澈指向窗外,若有所思,“江将军从你们进入猎场就暗中跟随。只是没想到九弟会亲自动手,看来他对你的忌惮,远超本宫预计。”
一阵咳嗽打断谈话。江令舟大步走入,抱拳道:“殿下,九殿下的人还在崖底搜寻,但九殿下已被召入宫中。”
“果然。”沈云澈起身整理衣袖,“世子在此安心养伤,江将军会护你周全。”
*
“陈锋。”
待太子和江令舟走后,时言低声唤道。
窗后转出一个精瘦汉子,正是他的贴身侍卫:“世子,属下在。”
“府中暗卫可联络上了?”
“昨夜已接上头。”陈锋凑近低语,“国公爷派了影七过来,现藏在马厩。”
影卫是镇国公府最隐秘的力量,每个成员都只有代号,专司情报与暗保。
父亲既派了影卫来,说明北境也已察觉风向不对。
“让影七查两件事。”时言缓缓撑起身子,小声道:“一,九皇子近半年与哪些边关将领往来密切;二,太子最近是否接触过北境军的人。”
陈锋面露难色:“世子伤势未愈,此时轻举妄动恐……”
“正因为本世子‘伤重不起’,才是最好的掩护。”
时言冷笑一声,摆摆手,“去办吧,记住,别让太子的人察觉。”
待陈锋离去,他疲惫地靠回枕上,盯着帐顶繁复的纹样出神。
那块玉佩上的突厥文若是真的,九皇子此举无异于叛国;若是伪造的……他心头突然一凛。太子为何如此笃定是突厥文?除非他早已知晓九皇子的计划,甚至……
三更梆子刚过,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时言的寝居。
“影七参见世子。”黑衣人单膝跪地,尾音自然下垂带着七分恭敬。
时言从榻上坐起,盯着眼前的人,烛火在来人面罩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窗外秋虫鸣叫掩盖了低语声,但他仍不自觉压低了嗓音:“查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