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消散的刹那,时言的灵魂体如轻烟般飘散,重新回到那株正在生长的嫩枝之中。入梦消耗了他太多精力,灵魂陷入沉眠,需要时间恢复。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顾宴修房中的寂静。
“师兄?你在里面吗?”池悦柔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找你呢,说有急事。”
顾宴修迅速收敛了方才温柔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才起身开门。
门外,池悦一袭鹅黄罗裙,发间簪着精致的银蝶步摇,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见他开门,她眼睛一亮,“师兄,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啊?从山下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一头扎进藏书阁就没出来过,听说饭也不好好吃,整个人都憔悴了。”
她语气里带着埋怨,更有掩饰不住的关切,“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跟我说说嘛。”
顾宴修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想扯他袖子的手,抬步向外走去:“无事,只是最近有些累了,查阅些资料罢了。师父既召,我们快些过去。”
他语气平淡,刻意加快了脚步,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池悦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师兄回来,对她的态度比以往更加疏远。
以前虽然也冷淡,但至少还会敷衍几句。而现在……他整个人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关心都挡在外面。
池悦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跺了跺脚,赶紧跟上。
看着顾宴修宽阔却略显紧绷的背影,心里那股微妙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直觉告诉她,师兄心里有人了。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又酸又涩又好奇。
“师兄!”
她不甘心地追上去,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有心上人了?”她紧紧盯着顾宴修的侧脸,不放过一丝表情。
顾宴修身形一顿,随即低低嗯了一声。
池悦的心沉了下去。她从小就喜欢缠着这位冷峻的师兄,虽然每次表白都被拒绝,但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够坚持,总有一天能打动他。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强颜欢笑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啊?”
“到了。”
顾宴修在师父的院门前停下,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别让师父久等。”
堂内,白发苍苍的玄清真人正在闭目打坐。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宴修来了。”
顾宴修行了一礼:“师父唤弟子有何吩咐?”
玄清真人捋了捋长须:“上京城近日有妖物作祟,已伤数人性命。你既已回山,便去处理此事。”
“上京城?”顾宴修心念微动。
他正欲领命,一旁的池悦眼睛一亮,立刻抢上前一步:“师父!恳请师父允弟子随师兄一同前往。师兄连日疲累,弟子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助师兄一臂之力。”她声音清脆,理由听起来也颇为充分。
顾宴修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此行凶险未知,他更不愿与师妹有过多牵扯,尤其他现在心有所属。
然而,他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上首的师父已经颔首:“也好。悦儿心思细敏,于查探线索或有助益。你二人同去,务必小心行事,尽快查明妖物根源,将其铲除,还上京百姓安宁。去吧。”
师父已然拍板,顾宴修只得将所有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垂首应道:“是,师父。”
他瞥了一眼旁边难掩喜色的池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趟上京之行,是清静不了了。
“是!师父!弟子定当全力协助师兄!”池悦高兴地应声,眉梢眼角都是雀跃。
回去的路上,池悦叽叽喳喳地说着出行计划,顾宴修却心不在焉。
“师兄,你听我说,我知道城东有家铺子的符纸特别好,我们明天一起去买些备用好不好?”
顾宴修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我另有要事,师妹自行准备即可。”
顾宴修目光投向远处山峦,仿佛在确认某个方向。他得尽快回去看看,那小树妖现在怎么样了?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明日午时,山门处会合。”
池悦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着顾宴修远去的背影,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一个念头在心底生根——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要事”,能让师兄如此魂不守舍。
顾宴修几乎是踏着风回到藏书阁的。窗边的书案上,瓶中那段嫩绿的枝条似乎比早上更加萎靡,新生的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失去了先前的生机勃勃。
“言言?”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最顶端那片蜷起的叶子。
没有往日的灵巧躲闪,也没有意识模糊时无意识地蹭动,枝条一动不动,仿佛只是最普通的枯枝。
“叙白!温叙白!”
顾宴修的声音在藏书阁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抱着玉瓶冲出门外,衣袍带倒了堆叠的竹简也顾不上扶。那些珍贵的古籍哗啦啦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七零八落的心绪。
温叙白正在药圃整理草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转身就见顾宴修风一般卷到他面前,脸色煞白,手中还紧抱着那个青玉瓶。
“你快看看,”顾宴修的声音绷得极紧,“他是不是……是不是……”
温叙白接过玉瓶,仔细端详片刻,又听了顾宴修描述的入梦之事,眉头渐渐舒展:“原来如此。”
他轻抚瓶身,指尖泛起淡淡的银光,“不必担心,这是正常的消耗。小树妖用了入梦之术,自然会耗费精力。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顾宴修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但眼中的忧虑未减:“真的只是这样?”
“我何时骗过你?”温叙白无奈摇头,将玉瓶递还给他。
“不过……”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关于树妖断枝重生,我确实查到些东西。”
两人回到藏书阁,温叙白从一堆古籍中抽出一本泛黄的《草木精怪录》,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你看这里。”
顾宴修凑近,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一段蝇头小楷:“树妖断枝,乃舍命之法。非迫不得已,绝不为之。断枝重生,需以精血为引,神魂为养。短则数十载,长则逾百年,方可复得人形……”
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似乎被人刻意涂抹过。
顾宴修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书页在他指尖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代价是什么?”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温叙白摇头:“不知道。古籍残缺,后面记载代价的部分已经损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既然说是‘舍命之法’,想必不会轻松。”
“有什么办法能加快重生速度吗?”良久,顾宴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温叙白思索片刻:“理论上,若能提供足够的灵力和生命力,或许可以缩短时间。”
他指了指玉瓶,“比如用灵泉浇灌,或者……”
话未说完,顾宴修已经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涌出,滴入玉瓶之中。
“你疯了?!”温叙白大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人血污浊,会伤了灵植!”
顾宴修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止住伤口。他看着瓶中已经被染红一小片的土壤,眼中满是懊悔:“我……”
“冷静点。”温叙白叹气,取出药粉为他包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样莽撞行事,只会害了他。”
随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取出一只紫檀匣:“千年灵芝粉混着月华露,能暂时稳固元神。但治标不治本。”
他忽然凑近,“老顾,小树妖拼命也要入你梦境,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谢。”
顾宴修一把抓过药匣,抱起玉瓶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温叙白的喊声:“每日辰时用药,还有他若醒了千万别再让他动用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