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记得他们曾经的亲密,不记得那些被反复提及的过往。
“陛下,”他埋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强求不得的。”
“况且,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时言抬起眼,直视着沈云烬,“您为什么不放了我呢?这样对彼此都好。”
沈云烬的眸色骤然暗了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藏着汹涌的暗流。他慢慢收回手,指节攥得发白。
他的予安,为了姜云升,为了镇国公府,甚至为了那些他根本不记得的往事,都可以轻易地说出要离开他的话。
可他却连一个“爱”字都吝啬给予。
“放了你?”
沈云烬低笑一声,眼底却一片冰凉,“季时言,你怎么这么天真?朕等了许久,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的。”
他忽然俯身,将时言困在双臂之间,呼吸灼热地喷洒在他耳畔:“记不起来没关系,朕可以等。一年,十年,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重新爱上朕。”
时言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往后缩了缩,却被金链绊住,只能被迫抬头。
“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呢?”他颤声问。
沈云烬的指尖抚过他的唇,“那也无妨,朕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真的仅仅如此吗?
时言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好了,不提这些,你先用膳。”沈云烬随手端起桌上温热的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时言偏头避开递到唇边的瓷勺,玉白的脸上透着病态的倦意。
沈云烬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却仍勾着唇角,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听话。”
时言别过脸,依旧很抗拒。他这几日几乎水米不进,整个人瘦了许多。
“不吃?”
沈云烬捏着勺子的指节微微发白,面上仍带着笑,只是那笑意半分未达眼底,“那朕只好请镇国公入宫一趟了,听说他旧伤未愈,不知能不能经得起诏狱的拷打?”
时言睫毛猛地一颤,缓缓转过头来。
他眼底浮着薄红,像是恨极了,又像是委屈极了,偏生咬紧了唇不肯出声,只死死盯着沈云烬,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沈云烬趁机将温热的粥喂进他嘴里,指腹蹭过他唇角,动作轻柔:“你好好活着,他们才能平安。”
不得不承认,在拿捏人这方面,沈云烬真的是好手段。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时言瞪了他一眼,麻木地吞咽着,喉结滚动,粥水滑过喉咙,却像是吞了一把刀子,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之前姜云升说是沈云烬派人刺杀他,他还有些疑惑。
如今姜云升被送去养伤,不就证实了这件事不是沈云烬干的吗?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时言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小声开口:“姜云……”
咔哒一声,瓷勺被重重搁回碗中。
“你很关心他?”
沈云烬嘴角的笑意倏地消失,眸色阴沉得骇人,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连殿内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冷了几分。
“不是。”
时言连忙摇头,上次他提起这个名字,被折腾得三天没能下床,腰间的淤青至今未消。
再来一次他还活不活了。
提一下就生气,狗男人,小气鬼,喝凉水!
姜云升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关心一下都不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良久,沈云烬忽然又笑了,伸手抚弄他脚踝上的金环,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激起一阵战栗:“想解开锁链?”
他的拇指摩挲着那处被磨红的皮肤,声音低哑,“那要看你怎么哄朕开心了。”
说到这个时言就来气。他不是没试过,可这人软硬不吃,他还有什么办法!
他试过撒娇,软着嗓子喊“砚宁”,换来的是更紧的桎梏;试过发脾气,摔了满殿的东西,却被沈云烬按在门上亲吻。
甚至试过主动解开衣带,却被男人用绸缎缚住双眼,在耳边低语“不是真心给的,朕不要”。
“滚。”他哑着嗓子挤出这个字,裹着被子缩到床角,像只竖起尖刺的幼兽,却又在沈云烬起身时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脊背。
沈云烬不恼,反而低笑着凑近,在他后颈落下一吻,呼吸灼热:“朕晚些再来陪你。”
殿门关闭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雀鸟。时言望着腕间晃动的锁链,忽然将一旁的饭菜掀翻在地。
瓷片四溅,汤汁泼洒,在华丽的地毯上洇开一片污渍。
时言:小八,任务完成了吗?我什么时候可以脱离世界?
【任务面板没显示完成呢,宿主别着急】
时言:不能吧,镇国公府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判定任务未完成?
【或许是还有变故要发生吧】小八忍不住提醒一句。
时言:哎~(生无可恋版)
瑶华宫。
淑贵妃斜倚在沉香木雕凤榻上,把玩着一枚虎符。
“娘娘可想清楚了?”江令舟单膝跪在珠帘外,“留下的暗线已经备好,只待您一声令下。”
淑贵妃红唇微勾,虎符在掌心转了个圈。
正是之前从时言身上掉落的那个。那场“意外”坠河,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陛下被那小子迷了心窍,连本宫这个生母都敢软禁。”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指尖却猛地收紧,虎符边缘陷入皮肉,“他既不顾母子情分,本宫何必再给他留退路?”
珠帘晃动,映出她美艳面容上一闪而逝的狰狞。
十一皇子才八岁,正是最好掌控的年纪。待她垂帘听政,何愁大计不成。
“世子那边?”江令舟抬头。
“先留他一命。”她忽然笑起来,“陛下越是在意,日后就越痛。”
她将虎符抛给江将军,“去准备吧。”
对于淑贵妃的密谋,沈云烬一无所知。
金銮殿上,户部尚书捧着玉笏出列:“陛下登基已久,中宫空悬非社稷之福。臣请择贤淑贵女立后,早日开枝散叶。”
沈云烬原本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把玩扳指,闻言忽然坐直了身子,眼底倏地亮起一簇火苗。
“爱卿提醒的是。”他抚掌轻笑,“朕确实该筹备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老丞相颤巍巍出列:“不知陛下属意哪位贵女?老臣好拟懿旨。”
“不急。”
沈云烬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欢愉,“先着内务府打些金瓜子。”
工部尚书差点跌了官帽:“这、这是作何用途?”
“撒帐啊。”
年轻的帝王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某人应当喜欢这些。”
他突然压低声音问身旁太监,“你说他会不会嫌俗气?”
群臣哗然。
礼部侍郎突然福至心灵:“莫非是镇北侯家的千金?那姑娘最爱金器。”
沈云烬笑容一滞,冷冷扫过殿下:“再胡猜,朕就把你调去修皇陵。”
三日后,整个六部都被帝王突如其来的大婚热情搅得人仰马翻。
钦天监夜观星象推演吉日,尚衣局呈数套婚服图,沈云烬瞥一眼嫌凤凰太柔,提笔勾了比翼鸟交颈绣样。
“陛下。”
老丞相捧着堆积如山的礼单快要哭出来,“总得告诉老臣新娘是谁,才好定仪程啊。”
沈云烬正专心在奏折背面画小人,两个穿喜服的男子并肩而立,高个的那个偷偷去牵旁边人的手。
闻声他忙用朱砂笔涂掉,板起脸道:“急什么?横竖……”
他忽然抿唇一笑,凌厉的眉目化作春水,“横竖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