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站在马路对面。
右手攥着录音笔和那张烧焦的菜单,指尖微微发颤。
街灯橘黄,打在湿滑的路面,水洼里的一滩积水映出他的兜帽衫,左眼灵视引发的反噬还在继续,一滴血顺着脸颊滑落,悬在下颚,衣领内侧已经湿透。
张记面馆的门缝底下飘出白烟,细而直。
他谨慎的扫了一眼积水,往前磨蹭了二步,确定里面不会有该死的东西冒出来,这才横穿马路。
用力拍了几下张记面馆的正门,无人应声。
转过另一侧,灵视扫过落地窗——桌椅翻倒,内墙剥落,露出砖石内层的霉斑,灶台冷寂,铁锅干裂。
没有生命信号,没有灵能残留,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空气分子的震荡频率都低于阈值。
这白烟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林三酒用力的去推门。铁链缠得死紧,显然是人为加固过了。
拆迁通知就贴在右墙,纸角焦黑卷曲。上面的红章模糊不清,墨迹晕染成团,隐约辨出“异常收容失效”字样。
可面馆的那缕白烟仍在往外冒。
慢悠悠地升腾,不散,不成雾,不受气流影响,只维持一条线,仿佛某种持续性的通道正在开启。
风吹拂衣角,脚边排水沟里窸窣作响。
一只纸鸟被气流卷起,湿漉漉地拍在他的鞋面。黄褐色的翅膀泛着奇异光泽,尾翼平整——小雨折的纸鸟总有波浪折痕。
所以,这只不是她的手笔。
林三酒指尖触到纸面刹那,纸鸟突然展开。
投影浮现:是眠叔,暗网‘影流’的幽灵快递员,穿着平台配的马甲,眼眶发黑,身形佝偻,肩背微驼,左手提着保温箱。
“三酒,别来!”
眠叔声音沙哑,像是从一口深井底部传来,“她在等你,但不是现在……”
影像崩解,纸鸟自动折叠,躺回掌心。
林三酒盯着它几秒,尾部关节处有个微型凹槽,几乎不可见,若非他曾在天机局拆解过三十七种信使结构,绝难察觉。指甲轻轻一挑,撕开一角,抖出一片芝麻大小的金属片。
上面刻着坐标:「x:409,Y:217,Z:Δ3」
新沪市地下三层旧地铁管网,终点通向通风枢纽b-7,毗邻天机局后勤通道。那里早就划入禁区,也是他曾亲手埋葬一段记忆的地方。
林三酒还想细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极轻,踩在积水里却无涟漪,仿佛体重已被现实拒绝。
十米外站着灰衣男子,面部轮廓模糊如雾中剪影,只有一双眼睛反着冷光,像是镀了汞的镜面。
对方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隔空一握。
纸鸟炸成灰烬,粉尘悬浮半空,竟逆着重力缓缓聚拢。
林三酒立刻闭眼,低着头避开对视。接触了几次,他已经摸清了路数,不能直视这种存在,否则意识会像蜡一样融化,更可怕的是会暴露内心想法,自己还没去想,‘它’就已经知道自己要想什么。
掌心忽然发烫,残灰自行流动,在皮肤表面排列成行字:鸡蛋两个,隔夜饭,酱油一勺半,火候七分——吃饱了再上路?
什么意思?这个他知道,是焦爷的熵增炒饭配方。而最后那句,明显是灰衣人冲他说的。
灰衣男子冷笑一声:“你追的不是她,是你自己喂给系统的饲料。”
说完这句话,人已淡去,如同影像被强行删除,边缘像素逐帧崩塌。
林三酒掌心合拢。灰烬灼伤皮肤,留下网状焦痕。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纸鸟、坐标、配方,都是真的。
眠叔给他送信,是为了劝他、拦他。
林三酒抹了把脸,左眼仍在流血,扯下衣摆布条绑住,棉织物瞬间渗出血迹。右手始终攥着灰烬,指缝漏出的粉末沾在裤管上。
转身往回走。
面馆、白烟、锁链,全都不看了。
那不是路,是陷阱。
有人故意让他看见,想让他冲进去。
电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桥墩下。车牌“灵3·J717”泛着异常亮泽,刚被人反复擦拭过,或是某种涂层被激活,脚踏板锃亮,能照出人脸。
这种事情,第一次惊讶,第二次就麻了。
所以,他也没管这些,打开后备箱,取出半袋苏打饼干。过期二十三天,储备粮还在,咬了一口,干涩难咽。
这时,他想起来什么,掰了半块塞进车座底下。那只流浪猫最近常在这儿转悠,毛色灰黑,右耳缺了一角,比自己还可怜,今天有福同享。
吃完后掏出手机。将金属片置于摄像头下,拍照,坐标存入备忘录,原图立即删除。想了想,觉得还是不靠谱,掏出荧光笔记在便签上,塞进口袋。
输入Z:Δ3,地图跳出一条幽蓝色路线,指向地下管网入口。
跨上电驴,引擎发动,声响比平时大了1.8倍,电瓶太强,应该是核心组件被人换了。仪表盘亮起,电量满格,胎压正常——这辆车昨天就报废了,现在反而运行得比出厂时更稳定。
风从桥底穿来,带着铁锈与地下水混合的气息。远处列车驶过,声音沉闷,像是从岩层深处挤压而出。
他忽然想起,“眠叔从来不送警告。”
影流的“递货人”,不管内容真假,也不问收件人生死。这次却绕开所有规则链条,亲自折纸鸟,把消息塞进他手里。
发生了什么?这事连眠叔那种老炮都怕了。
灰衣男子出现得时机太准了。
他刚拿到坐标,人就来了,前后不过30秒″,卡着点烧毁眠叔的手信。对方知道他会来面馆,知道他会捡纸鸟,甚至预判他会查坐标。
还有这电驴,怎么就正好就在这等他——这不是巧合。就像舞台剧演员,按照剧本表演,他看不见观众,却有人注视他一举一动。
林三酒摸了摸脖子,那里本应该挂着东西,极其重要的东西。现在不见了,甚至记不清到底是什么?只留下一道新伤疤,胸口还有一处呈半环形的烫伤,也是是四天前留下的。
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了!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忘记了!而是被删了!
这次不一样……
他有坐标,有配方,还有眠叔的提醒。拧动把手,电驴向前窜出二十米。回头再看,面馆门口的白烟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果然如此,收回视线,加速驶向匝道口。桥墩上有涂鸦,歪歪扭扭写着“b-7”。他记下了位置,继续前行。
路面湿滑,但电驴超水平发挥,跑得很稳。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但也清楚等着他的是一大堆棘手的烂事,谁让眠叔送信?谁让焦爷留下配方?老陈的记忆、老板娘的歌、许念的药……这些碎片为何全凑到一起?
林三酒心知肚明,自己没有查案子的本事,他是被人推着走的棋子。但现在,他要反过来找执棋落子的人。
电驴穿过最后一个路口,前方是下坡道,通往地下管网入口。空气变得潮湿,头顶的灯一明一暗,电流嗡鸣中夹杂着低频共振。
他放慢速度,靠近铁门。上面锈迹斑斑,锁已断裂,垂挂在侧,切口整齐——是高温熔断导致的。
然后掏出催收单,撕下带名字的那一小角,夹在耳朵后面。这是护身符——‘欠债的没有平账,绝不能死’,当然也是标记。万一真的死了,有人还能认出他是谁。
推着电驴往里走。
通道尽头有光,微弱,米黄色,三十年前的那种老式钨丝灯泡。地上有水迹,颜色偏深,ph试纸会变紫——这是生物代谢液,十分钟内的新鲜痕迹。
他停下来,抬头看天花板。
管道纵横交错,有些滴水,有些静止。其中一根特别粗的,直径四十厘米,表面有平行划痕,间距精确到毫米级,像是被某种带齿装置蹭过。
没再动,等了三分钟。通道深处传来金属片落地的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
他立刻转身,将电驴横在通道中央,挡住纵深视野。右手摸向后腰,抽出一把改装螺丝刀。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