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婳君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忍不住抬头看去。这个哥哥明明生得很好看,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里,却凝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住手!”一声清喝骤然响起,嗓音不大,却让方才还嚣张的顽童们顿时停手,扑通跪了一地。
五、五殿下!他们声音发颤,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起。
沈誉踉跄着从泥地里爬起来,半边脸上都是淤青。
小婳君却不再理会萧御锦,跌跌撞撞地跑到沈誉跟前。她小手费力地拽住沈誉的胳膊,咬着牙想把他拉起来,可力气太小,反倒把自己也带得踉跄了一下。
沈誉闷哼一声,伸手想稳住她,刚伸出手,胳膊疼的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婳君见状,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不疼。”
沈誉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安抚的笑,可脸上的淤青一扯就疼,那笑容便显得有些狼狈。
随后,那群小孩儿被萧御锦吓跑了。
蓝婳君边哭,边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为他擦着脸上的污泥。
萧御锦却突然俯身,修长的手指掐着她的胳肢窝,像拎小猫似的将她提了起来。 小婳君双脚离地,绣花鞋上的泥点子甩在了他华贵的锦袍上。
脏死了。他嫌弃地皱眉,却把她举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谁家姑娘像你这样,专往泥堆里钻?
呜...放开!你放开我!小婳君的双腿在半空中胡乱踢蹬,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一边挣扎,一边焦急地望向地上的沈誉。
誉哥哥...她带着哭腔喊道,小手拼命去掰萧御锦箍着她的手臂。
可那双锢着自己的手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小婳君急红了眼,索性伸出小手就往萧御锦脸上抓去。
嘶——萧御锦倒吸一口冷气,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几道红痕。
“大胆!”
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立即拔刀出鞘,寒光乍现。
小婳君吓得一个激灵,哭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
萧萧御锦眸光微动,退下。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所有侍卫齐刷刷收刀入鞘,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
小婳君见刀光消失,紧绷的身子终于松了松,可下一秒又挣扎起来。她扭动着身子,小手使劲推着萧御锦的胸口,两条小腿在半空中乱蹬,活像只被拎住后颈却还不服输的小兔子。
放、放开我!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
“还闹?萧御锦眸色一沉,再闹,我让他们抹了你的脖子。他的声音很轻,话一出口,小丫头突然就不哭不闹了。
萧御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比什么哄劝都管用。
小丫头当真止了哭声,只是那双杏眼还水汪汪的,鼻尖通红,小嘴微微瘪着,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儿。
萧御锦瞧着怀里突然安静下来的小团子,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怕本殿下真抹了你脖子?萧御锦低笑一声,忽然将她举高了些。小丫头吓得立刻抱住他的胳膊,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像只被拎住耳朵的幼兔。
萧御锦旋即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哭花了的小脸,笑了笑问:“小丫头,你告诉本殿,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婳君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未消的哭腔:“那群坏孩子,他们...他们用树枝抽团团...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萧御锦玄色的衣袖上。
“团团?”萧御锦挑了挑眉:“团团是何人?”他环顾四周,原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丫鬟,却见小婳君红着眼眶,伸出手指指向泥水坑。
萧御锦目光顺着蓝婳君所指的方向,只见那里蜷着一只脏兮兮的杂毛小黄狗,瘸着条后腿瑟瑟发抖。
心底忽地泛起一丝异样。
蓝盛飞那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煞星,养出的女儿竟为只野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蹭去她腮边泪珠:语气却比方才软了三分,为条野狗值得么?小丫头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指,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执拗:殿下,团团会痛的...它被树枝抽的时候,叫得可惨了...
萧御锦不禁问道:“你喜欢那只小狗?”
小婳君用力点了点头,“喜欢。”她抽了抽鼻子,又道:“但团团不是野狗,它是奶娘从一个屠夫手里买下来的,那个坏人用铁钩子勾住它的腿,还把它吊了起来。”
萧御锦眉头一皱,还未及开口,便感觉怀里的小人儿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放我下去...团团在发抖...
他冷哼一声,却还是弯腰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萧御锦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这小东西,对只野狗都比对他这个皇子亲热。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那是蓝大将军给她这个女儿办的百天宴,襁褓中的小丫头被奶娘抱在怀里,那双清澈的眸子滴溜溜的转,见到他也不怕,只一个劲的冲他笑。
小娃娃漂亮极了。
那时,十岁的他,心头第一次涌起一股莫名的占有欲。
让他忍不住想带回去,养在他的宫里。
而今,他望着泥地里那个抱着野狗的小身影,那股久违的冲动又翻涌而上。
那时的萧御锦尚未明白,这种莫名的占有欲究竟意味着什么。
沈誉早已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紧追着蓝婳君的身影:阿君,跑慢些!声音里满是担忧,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
沈公子。萧御锦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何时与蓝大将军的女儿这般亲近了?”他的话语里有别的意思,沈尚书想拉拢蓝家?但九岁的沈誉却没有懂他话中深意。
他闻言,抱拳一礼,语气坦荡而恳切:殿下明鉴,阿君被人欺负,在下方才出手。家父教育在下,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姑娘家!
萧御锦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 笑道:“那你可知,殴打朝廷命官之子是何罪?”语气里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
沈誉道:殿下,不过是一群顽童罢了。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
萧御锦听到沈誉这般回答,眉宇间的冷意渐渐化开。
他望着眼前这个满脸稚气的小少年,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猜忌有些可笑——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哪懂得什么权谋算计。
思及此,沈誉回过神来。
时隔多年,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日萧御锦问的那句“何时与蓝大将军的女儿这般亲近了?”
后来他智慧渐长,他才明白萧御锦那日话中的深意。
那个看似随意的问答,实则是生死一线的试探。
若他当时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恐怕沈家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