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顾晏秋轻叩桌面,他没在提及此事。
席间,蓝盛飞再次问他:“昨夜你是如何寻得婳儿的?”
顾晏秋神色肃然,沉声道:此事说来也巧。昨日晚辈率府中护卫往苍云山狩猎,归途偶遇一队北狄人马鬼鬼祟祟。
他目光微沉,继续道:晚辈见其行迹可疑,便暗中尾随。不想竟见这群蛮子掳了婳君小姐。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转冷:莫说是婳君小姐,便是我大燕任何一个子民,也断不容北狄蛮子如此猖狂!
蓝盛飞重重拍了拍顾晏秋的肩膀,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好小子!当年你离府自立时,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如今看来——他打量着顾晏秋身上做工考究的锦袍,这云锦的织工,怕是连宫里都未必能寻到更好的。
蓝盛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爽朗笑道:更难得的是,你这一身本事!能从北狄精锐手里把人救回来,这份胆识功夫,老夫都要说声佩服。
他转头看向女儿,意有所指:婳儿,你说是也不是?
蓝婳君闻言,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颤,溅出两滴清茶。
父亲说得是。她垂眸浅笑,却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顾晏秋相反的方向偏了偏,顾公子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蓝盛飞目光如炬,注意到女儿耳尖泛起的那抹薄红,却装作未见。
顾晏秋不着痕迹地端起茶壶,为蓝盛飞斟了一杯新茶,温声道:将军谬赞了。晚辈不过是运气好,恰巧撞见罢了。
蓝婳君捧着新茶回来时,席间已聊起边关贸易。她悄悄松了口气,却未察觉——
父亲的目光在她与顾晏秋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年轻人腰间那枚玉佩上。
玉佩的穗子,用的是与她剑穗同样的天青色丝线。
他忽然想起来婳儿那日的衣裙与顾晏秋身上的料子是一致的。
他这才惊觉——婳君刚从江南回京那日,那身月白裙衫的暗纹,竟与顾晏秋衣袍上的云纹如出一辙。
虽比不上京城贵女们穿的浮光锦那般华贵,却也是上好的料子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近两年半来,真正照料婳儿的,竟一直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而陈家除了每月准时支取他的俸禄,何曾给婳儿添置过一件像样的衣裳?
尤其是从婳儿十岁之后,他五年来再也没有回过家一次。
蓝盛飞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骇人的脆响。他忽然想起那年离京前,婳君追着马车跑了好远,而他连头都没回。
顾公子...蓝盛飞嗓音沙哑,茶汤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这些年,难为你... 话到嘴边却成了:...对婳儿多有照拂。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婳儿,为父这些年对不住你。”
父亲,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女儿明白您的苦心。
将军,顾晏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令爱从未怪过您。
令爱...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浅的笑意,很懂事。染了风寒也不肯声张,还是府上丫鬟来寻药,晚辈才知晓。
蓝盛飞眼眶微红,手中茶盏的一声竟被捏出裂痕。他望着眼前这对年轻人,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跪在岳丈面前求娶夫人的场景。
但他暂时还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只因他是顾相的儿子。
一炷香时间后,残羹未撤,蓝盛飞已起身抱拳:顾公子盛情,改日再叙。
父女二人回到将军府之后,天已大亮。
闺房暖阁中。
蓝盛飞目光如炬:婳儿,你喜欢顾晏秋吗?
蓝婳君反问道:女儿若说不喜欢,父亲信吗?
蓝盛飞严肃道:但你不能嫁给他。
蓝婳君忽然冷笑,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声音轻得像刀锋刮过冰面:
父亲今日在席间夸他年轻有为时,可不是这般态度。她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怎么,如今见女儿当真动了心思,父亲倒学起那些势利眼,论起嫡庶尊卑了?
蓝盛飞猛地起身,战袍带起一阵寒风:为父今日拒他求婚...”突然压低声音,指腹碾碎案上茶叶不是嫌他庶子出身。那小子若娶了你,第一道折子就会参我们蓝顾两家勾结。”
蓝婳君泪水倏然滑落,却扬起下巴:那父亲要女儿怎么办?突然提高声调嫁给萧御湛去当他枕边的玩物吗?
蓝盛飞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重的气息在寂静的厅堂内格外清晰。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疲惫:
为父宁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嫁入皇庭的。
蓝盛飞突然按住女儿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老将军的眼神锐利如刀,压低声音道:
婳儿,你和顾晏秋的事,宁王那边,已经起了疑心。
“唉,”蓝盛飞长长的谈了一口气:“为父这次去了边关,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将你送去江南避祸了。”
”可把你送去江南,陈家那群人也不能好好待你,唉——”蓝盛飞此刻心如刀绞。
他低头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目光如刀:“但今后,你在京中不得私会顾晏秋,宁王府的探子已经盯上他了。你在京中见他一次,就等于往他颈上套一道绞索!”
还有就是,拒收宁王府的一切礼帖。
“可若女儿迟迟不见他,他会砸门,上次他就砸门了。”
蓝盛飞闻言,眉头紧皱,自责道:“是为父疏忽了。”
“想当年,萧御锦欲见兵部尚书,那尚书却称病闭门不见。结果,萧御锦转头就参了他个‘藐视皇族’的罪名。如今这情形,若你次次闭门拒客,他日他定然会唆使御史台弹劾我蓝家目无皇室。”
蓝婳君面露担忧,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蓝盛飞陷入了沉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如今北狄王庭新立狼主,边关注定至少三年不得安宁。若把婳儿独自留在京城,萧家兄弟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可要是带她一同前往那苦寒的边关,大漠中风沙凛冽,冬日里呵气成冰。他至今仍清晰记得,有一年寒冬,军中战马的铁蹄甚至都被冻裂在地上。他实在是不忍心让女儿去受这份苦啊。
备马,他沉声吩咐亲卫,即刻入宫面圣。
既然进退两难,那便——
以攻为守!
“爹爹。”突然女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指攥住父亲战袍的袖口,声音发颤:“您昨夜一夜未眠,女儿求您...哪怕闭目养神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