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心跳做什么?”林玉玠听见问。
“贴在一起时会比较爽。”
“当我没问。”
“说都说完了。”丝录见他按得应付事,翻正身体仰面躺。
林玉玠说,“这一会儿来来回回的翻身,像锅里的鱼。”
“不要提鱼,这种生物在我的黑名单里。”丝录还有点困,打个哈欠,“你回来就是和我说这件事么?”
林玉玠点下头,“就这一件事。”
“要不你再说一件事,我应下第二件,这样会显得我拒绝的比较委婉。”
“拒绝两个字说出来时就不是委婉了。”林玉玠给她拉上被子,“继续睡吧。”
丝录拽过枕头,一次靠俩,找个惬意姿势,“你下午还要忙什么?”
“继续开会,比赛和园游会办的很成功,营收比预想的好,不过下午那阵子拆的有点多,管理局又补贴给市民不少钱。”
“还有…”林玉玠想想说,“录像这两天就能做出来,到时候会在市区的屏幕上投放,其他学府也在观望这次活动,别的区可能也要放。”
“这些别人做不了么?”丝录又打个哈欠。
“可以,但我来做程序走得更快。”林玉玠手掌在床面抚过,移开时,下方露出黑白两颗棋子。
“因为这次的事,我发现个别人在面对异士时生出了不公感,他们接受不了异士区的学生凭借运气和种族实现身份上的跃迁,颇有怨言,如同这两颗棋子,已经到了非黑即白的程度。”
林玉玠问:“昨天衔云对一位老师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丝录顺着他的逻辑往上追,将记忆倒退回昨天早上,定格到和衔云分开前的画面。
【我看你年纪不大,叫我声哥吧,去把这几个人的负责老师找来。】
丝录重复,“是因为这句?”
“这是根小引线,有人心底生出了异议,尽管衔云的年龄阅历比一些老师要丰富,但他的说法的确不够尊重师长,可我认为这是衔云的个人问题,没必要上升到整个群体。”
“但就是有很多人会上升群体,我带李秋深看的也是这点。”丝录够到那两枚棋子,放到手里玩起来。
卡拉卡拉的碰撞声夹在她的说话声里,林玉玠听着,发觉丝录看问题很透彻。
她讲庾飞,“像昨天那个男孩子,家庭优越,拥有很多东西,如果没有异士,他会获得更多关注,偏偏这个世界上有异士,而他又不是异士,于是怨气生成了。”
“他会想,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再多给我一点好处,又或者我都有这么多了怎么还不如一个只会拿剑乱砍的家伙,一旦这个想法出现,他就会只盯着这点,根本看不到李秋深出区清理秽物时要面对的危险,甚至有萧成蹊这个差点死外头的例子在,他都看不见。”
丝录说说滑下来,越躺越低,后来索性抱住两个枕头,枕着被子仰视林玉玠。
“当然,还有一些不是觉得不公平,是单纯的又蠢又闲,比如那女孩,你看异士区的学生哪里有空讨论闲事,如果真的讨论,也多是说你,尤其是你每次罚他们跑完万象山后,他们就会说这男的又犯病了。”
林玉玠低头看她:“举例子就举例子,别说的像你亲耳听到过一样。”
“就是我亲耳听到的。”
“………”
“真的。”
丝录想起来还觉得很有意思,“我在学府里碰到过几次,后来他们还邀请我一起,但为了表示我对你的爱意,我忍痛谢绝了。”
她对这件事的好笑并不遮掩,直接袒露在脸上,可能对她来说真的很好笑,丝录笑得比平时的虚情假意时多了些放松。
后半句流于表面的话令林玉玠也跟着笑一下,恰好今天对视的角度有些特别,他意外瞧见了丝录唇下隐现的牙齿。
红与白,绿和黑,这些颜色糅合出了一种奇妙的效果,像大雪天里的朱楼碧瓦,白日霁雪留香,但寂寂黑夜里,宫阙沉默。
和她很像,冷漠,同时多情,松弛与克制并存,没展露在人前的那一面多半复杂又冷酷,掩藏着很多不能说的秘密。
林玉玠注视她的时间有点久,丝录的笑意在快结束时就又掺上了表演性质。
她举高一只手,抚上林玉玠的侧脸,端详他的同时问,“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来自西区哪里?”
“荒区。”丝录解释,“我不住区里,这样没人限制我。”
“讨厌别人管你?”
“是个人就讨厌,不然他们为什么说你。”丝录又笑一声,觉得这件事值得她多给两个笑脸。
林玉玠听不出笑点,毕竟他是被说的那个,“这么好笑之前怎么不说出来嘲笑我?”
“告诉你不等于把别人出卖了么?”
“可现在我还是知道了。”
“做人要有取舍,必要时可以出卖。”
丝录手臂悬空举着累,身体往他那边挪,头一歪,压上林玉玠的手指。
压得不实,几根冰凉的手指有非常富裕的空间抽离,但林玉玠没立马动作,还是那个眼神看着她。
丝录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个人着实符合她对东方神仙的刻板印象,内敛,尽职,自律,责任心有点重,日常淡漠没太大波澜,可这个眼神…
有点像……
像眺望一轮月亮时,情绪突如其来地上涌,一想着今天的月光只存在于今天,一生能看到它的机会仅此一次,就莫名悲观起来。
但他的眼神不全是悲观,是悲观过后自嘲想太多,怅然都散完一半的样子。
然而只有一半也得少看,那句不知情已经有点害人了。
丝录抬手挡住林玉玠的眼睛,“我要睡觉了,你可以去忙了。”
“嗯。”
林玉玠眼前一黑,这一挡反倒刻意了,还不如不挡。
他理下袖子,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了,回头征询丝录的想法,“你说是不是地位越高的人越容易生出不公心?”
“不一定,流浪汉会做美梦,平常人吃饱饭了也会想上天,只是他们最多把这当成小乐趣,仅限于想想,任何人都有可能生出不公心,你得去看有能力付诸行动的人。”
“看得这么清楚?”
“都说了,觊觎我的人多得是。”丝录蒙过被子,“快走,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