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陈光与苏琳溪来到地图上被标注为“山崩遗址”的“归一”禁地核心。风像刀子刮脸,雪粒砸在护目镜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两人刚翻过一道被风蚀的垭口,眼前的景象猛然展开,令他们同时止步。一股冰寒自脚底直窜天灵,连指尖都麻了。
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山崩遗址。
那里是一处藏在巨大山体裂隙里的秘密基地,满是冷硬的现代工业气息。外围竖着十米高的铁丝网,通着高压电;铁网后是一排排伪装成地质勘探站的白色板房,屋顶支着硕大的卫星接收天线。基地最深处,一扇嵌入山体的银灰色金属闸门静立,像一头噬人的钢铁巨兽之口。
无数针孔大小却泛着红光的摄像头密布四处,如复眼般盯住每一个角落,把这片区域纳入冷硬又无死角的监控网。
这里不是地质站。这里是防御极强的龙潭虎穴。
“我们怎么进去?”苏琳溪凝视那座散发死亡气息的钢铁堡垒,声音不自觉发颤。
陈光没有回答。他拉着苏琳溪退到几百米外的一道山脊,用望远镜静静观察。
他像最耐心的猎豹,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他记录那些按点换向的巡逻路线,标出每隔三十秒旋转一圈的摄像头,甚至连风向与风速也纳入计算。
整整一个下午,陈光一动不动,像与冰雪融为一体的雕塑。温度一路下坠,呼出的白雾结成霜挂在围巾边缘。苏琳溪偶尔想要说话,都被他一个手势按下。直到夜幕落下,雪色吞没群山。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陈光低沉却坚定地开口,“今晚十二点换班。从东侧最高了望塔到主建筑通风管之间,会出现大约三秒的监控死角,那是唯一的入口。”
苏琳溪望向百米外几乎垂直的悬崖,以及探照灯下光滑的金属管,满脸都是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蜘蛛侠。”
“不。”陈光摇头,从背包里取出一把他亲手改造的复合弓,滑轮与抓钩冷光逼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午夜,十二点整。换班铃声响起,两道黑影无声无息掠到东侧最高了望塔下。
“准备好了?”陈光压低声音。
苏琳溪深吸气,重重点头。
“嗖。”一支系着兽筋绳索的抓钩箭破空而去,像一道黑色闪电精准命中百米外半米粗的金属通风管。
抓钩与金属碰撞发出极轻的一声“铛”。在寂静的夜里却刺耳得惊人。同一时间,下方巡逻队的强光手电警觉地扫来。
两人的心同时提到嗓子眼。两人贴在了望塔冰冷的钢筋支架后,屏住呼吸。那束光在他们藏身处停了十几秒。对他们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或许因为风雪扰动,光束缓缓移开。
“走。”陈光不再犹豫,把绳索固定在支架上,正要第一个滑过去,手臂却在粗糙钢筋的锋利突刺上被猛然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倒吸一口凉气,钻心的疼痛袭来。鲜血迅速涌出,顺着手臂滴进雪里,凝出一朵触目惊心的红。
“你受伤了!”苏琳溪大惊,去拿急救包,“我给你包扎。”
“来不及。”陈光按住她的手,眼神首次透出焦急,“监控死角只有三秒。现在不走,就没有下一次。”
话音未落,陈光像猿猴般掠出,沿绳索滑向半空中的通风管。苏琳溪紧随其后。
两人落在冰冷的金属管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陈光伤臂仍在涌血,一滴滴温热的血落在金属上发出细微“滋”声,很快凝成暗红冰珠。
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到来。
脚下区域布满当年堪称天罗地网的电子安防。看不见的红外感应线纵横交错,地下埋了能感应微弱震动的压力传感器。硬闯等同自杀。
“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不能错。”陈光的声音因失血有些虚弱,却不容置疑。
他重启不久仍不稳定的“神眼”此刻全力打开。首先是耳畔的嗡鸣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几近机械的冷静。于他的视野里,世界化作由无数细小半透明符号构成的海洋,逻辑与规律像极夜里的极光,一簇一簇亮起,路径被计算为线段与角度,时间被切成可抓取的碎片。他“看见”无形红外在空气中编织致命之网,也“看见”积雪下压力触发的临界值,以及其间唯一存在、宽不足十厘米的安全缝隙。
他像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每一步都要精确到毫米。他不仅计算落脚点与呼吸节奏,还要兼顾伤口。温热的血不断从指缝渗出,他必须在每次落脚的瞬间,用鞋底的积雪把将落未落的血珠悄然抹平,不留痕迹。
他时而如壁虎,贴着冰冷墙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缓慢挪移;时而又像灵猫,在两道红外交点转瞬零点几秒的空隙里一掠而过。
苏琳溪紧跟在他身后,每一步准确踩在刚留下的脚印上。她的心一直吊在嗓子口。好几次,致命的红外几乎擦着陈光的鼻尖扫过。更让她恐惧的是,陈光的伤臂仍在滴血。他只能以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伤口,再用脚尖飞快把落在雪地的血迹用旁边新雪掩去。
起码有三次,一队巡逻守卫从他们刚掩好的血迹旁擦肩而过。刺眼的手电光甚至在那片新翻的雪面停留了几秒。苏琳溪几乎要把心脏从胸腔里憋爆。
两人就这样在由数据与钢铁织成的丛林里艰难前行。穿过布满压力传感器、如雷区般的开阔地后,他们抵达那扇巨大的银灰色金属闸门前。
“到了。”陈光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
还没来得及喘息,一阵整齐的金属脚步声从身后拐角传来,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两人心头一紧,迅速躲进闸门旁堆满杂物的狭窄凹槽。
守卫一步步逼近——十米、五米、三米。呼吸声沉重而又压抑清晰可闻。陈光把苏琳溪护在身后,握紧匕首,指节发白,最坏的打算已经做好。
就在守卫即将发现二人的瞬间,紧闭的金属闸门“嗤”地升起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个穿白色研究服、戴口罩与护目镜的男子从内侧走出。
机会。陈光与苏琳溪对视,彼此眼里都映出一抹疯狂。研究人员与巡逻守卫擦肩而过、互相敬礼的刹那,两人如离弦之箭,从凹槽暴起,贴地穿入那道正在回落的缝隙,一滚而过,消失在闸门内侧。
门外脚步声还在逼近,门内的空气带着消毒水与冷金属的味道,未知更深。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向下潜去,而任何一次呼吸都可能换来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