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黑节竹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大竹峰上一片宁静,只有山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演武场隐约传来的呼喝声。
吕大信正在自己小院的静室内,手握一枚玉简,神识沉入其中,推演着一套适合张小凡目前修为的“凝神静气”辅助法门。经过近一年的“筑基篇”修炼,张小凡根基扎实了许多,但因其资质所限,法力增长依旧缓慢,且心绪容易因外界干扰而波动。吕大信打算创出一门法诀,助他更好地掌控心神,提升修炼效率。
忽然,他眉头微动,感应到两股气息正沿着山道向守静堂而来。一股气息较为熟悉,是大竹峰负责巡山的外围弟子;另一股气息则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与倔强,其法力属性隐隐透着风回峰一脉的锐利。
“风回峰的弟子?这个时辰独自前来……”吕大信放下玉简,起身走出静室。
片刻后,守静堂前。
田不易与苏茹已闻讯出来。宋大仁、吴大义等几位师兄也陆续赶到。只见一名年轻弟子正躬身向田不易行礼,他身着风回峰弟子的青灰色道袍,面容依稀与逝去的曾叔常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间少了曾叔常的爽朗豪迈,多了几分沉郁与坚韧,正是曾叔常的独子——曾书书。
“书书侄儿,不必多礼。”田不易看着曾书书,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声音放缓了许多,“你……独自前来,所为何事?”
曾书书直起身,眼圈微微发红,但强忍着没有落泪,声音有些沙哑:“田师叔,苏师叔,诸位师兄。书书冒昧打扰,是……是想来大竹峰住一段时日。”他顿了顿,低下头,“爹……爹不在了,峰上……冷清得很。我……我想念爹以前常带我来大竹串门的日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话中的孤寂与对父亲的思念。风回峰经此大难,曾叔常战死,峰内高手折损严重,气氛必然压抑悲伤。曾书书年纪尚轻,骤然失去至亲,身处熟悉的环境却物是人非,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苏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上前柔声道:“好孩子,想来便来,把这里当自己家便是。你爹与我等情同手足,大竹峰永远是你的家。”
田不易也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曾书书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伤心难免,但不可沉溺。你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需振作,莫要堕了他的威名!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与你诸位师兄多亲近。”
“谢田师叔,苏师叔!”曾书书声音哽咽,用力点头。
这时,吕大信缓步走来。曾书书见到他,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吕师兄!”
吕大信还礼,温和道:“书书师弟,节哀顺变。”
曾书书看着吕大信,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信任。流波山和青云保卫战中,吕大信展现出的实力与担当,早已折服了各峰年轻弟子,曾书书对其更是敬佩有加。此刻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来到大竹峰,潜意识里,或许也是觉得这位沉稳强大的吕师兄能给他一些慰藉和指引。
“吕师兄,我……”曾书书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吕大信看出他心绪不宁,便道:“书书师弟一路劳顿,先去安顿歇息吧。宋师兄,烦请你带书书师弟去客房。”
“好。”宋大仁点头,上前揽住曾书书的肩膀,“书书,跟我来,给你找个清静宽敞的屋子。”
待宋大仁带着曾书书离开后,田不易看向吕大信,叹道:“曾师弟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风回峰百废待兴,他年纪轻轻,担子不轻啊。”
苏茹也道:“这孩子心思重,又正值伤心时,大信,你们平日多关照他些,带他散散心。”
吕大信点头:“师父师娘放心,弟子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曾书书便在大竹峰住了下来。他有时会独自一人在曾叔常以前常带他去的后山崖边静坐,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则会默默地看着宋大仁、吴大义等人练功,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吕大信并未急于开导,只是让杜必书、张小凡、田灵儿等年轻弟子多陪陪他。杜必书性子活络,常拉着他讲些宗门趣事;田灵儿活泼可爱,像个小妹妹般缠着他问东问西;张小凡则默默陪在一旁,偶尔递上一杯清茶,或分享一颗新摘的灵果。
这日午后,吕大信正在药圃边指导张小凡如何根据药草叶脉的灵气流转判断其生长状态,曾书书独自走了过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书书师兄。”张小凡憨厚地打招呼。
曾书书挤出一丝笑容:“小凡师弟,灵儿师妹没来?”
“灵儿师姐被苏师叔叫去练功了。”张小凡老实回答。
吕大信看向曾书书,见他气色比刚来时好了些,但眉宇间的郁结仍未散去,便开口道:“书书师弟,可有兴趣学学如何照料这些灵药?心静之时,与草木相伴,亦可宁神。”
曾书书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吕大信便耐心地教他辨认几种常见灵药的习性,如何浇水,如何松土。曾书书学得很认真,动作细致。在接触这些充满生机的草木时,他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
忙活了一阵,三人坐在田埂上休息。夕阳的余晖将药圃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曾书书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低声道:“吕师兄,我爹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吕大信沉默片刻,缓缓道:“曾师叔为守护宗门,慨然赴死,英魂永在。痛苦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到了他该做的,无愧青云,无愧于心。书书,逝者已矣,生者当继承其志,连他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变得更强大,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这,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曾书书身体微颤,低下头,肩膀轻轻耸动,良久,才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抬起头,眼中虽还有泪光,却多了一丝坚定:“吕师兄,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绝不会让我爹失望!”
吕大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
这时,田灵儿蹦蹦跳跳地跑来:“书书师兄,小凡!娘亲说晚膳好了,有你们爱吃的竹荪灵菇汤哦!”
曾书书看着田灵儿灿烂的笑容,又看了看身旁沉稳的吕大信和憨厚的张小凡,感受着大竹峰这份质朴的温暖,冰封的心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照进了些许阳光。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好,我们回去吃饭。”
夕阳下,几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拉长。故人已逝,但情谊犹存,生命仍在继续。大竹峰的温暖,或许正是抚平伤痛、给予力量的最好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