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士奇兄,你说……太祖爷和太宗爷他们,会不会……就此留下来,亲自执掌朝政?”
要是永乐大帝能再活过来,那什么瓦剌,还不是分分钟给你平了!
杨士奇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
“荣弟,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终究是过去之人。是时先生用通天手段,让他们短暂地显圣于当世。”
“他们是客,我们是主。”
“这个时代,终究是我们的时代。他们可以指点江山,却不能代替我们走完剩下的路。”
杨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士奇兄所言极是。眼下最要紧的,是遵从太祖爷的懿旨,拥立新君,稳住人心,共渡国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喏。
“陛下驾到——!”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转身,望向殿门。
只见朱元璋龙行虎步,走在最前。
他的身后,跟着朱棣和朱瞻基。
而在三位先帝的簇拥下,一个身穿崭新龙袍的年轻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安。
正是朱祁钰!
百官哗然!
真的是郕王!
太祖爷,真的要立郕王为帝!
朱元璋走到丹陛之上,目光如电,扫过下方百官,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他指着身旁的朱祁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向天下宣告。
“国不可无主!”
“咱今日,承天之命,在此宣布!”
“立郕王朱祁钰,为大明新君!”
“即刻登基!”
“废正统年号,改元,景泰!”
奉天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文武百官垂手而立,眼神躲闪,没人敢第一个出头。
于谦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此刻却清明无比。
这条命,从石灰场里捡回来,就不是他于谦自己的了。
是大明的!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还带着尘土的官袍,迈着沉稳的步骤,走到了大殿中央。
“噗通!”
于谦双膝跪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的声响清脆而决绝。
他对着龙椅上那个还处于恍惚状态的年轻人,重重叩首。
“臣,于谦,参见吾皇!”
这一跪,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摇摆不定的人心。
兵部尚书都跪了!
那个宁死不屈的于少保都认了!
我们还等什么?
“臣等,参见吾皇!”
“哗啦啦!”
一瞬间,奉天殿内跪倒了一大片。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冲破了殿宇的束缚,响彻整个紫禁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朱祁钰,身体猛地一颤。
他看着底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臣子,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喊,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木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一步步走到了这个他从未想过的位置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统十四年,改元景泰。钦此!”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落下,一个时代,彻底宣告结束。
大明,进入了景泰朝。
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也传到了阴冷偏僻的南宫。
“万岁……万岁……”
正在冷宫中焦躁踱步的朱祁镇猛地停下脚步。
他侧耳倾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
那是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尊荣!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再次传来,更加清晰,更加响亮。
朱祁镇的眼睛瞬间红了,布满了血丝。
“不!不!”
他疯了一般地冲到紧锁的宫门前,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门板。
“砰!砰!砰!”
“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大明的天子!”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反了!都反了!”
“朱祁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篡位!你不得好死!”
他的嘶吼声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冷宫中回荡,却传不到任何人的耳朵里,只显得无比可悲。
与此同时,孙太后的寝宫内。
她也听到了那动静。
她脸上的从容与镇定,在听到那一声声“万岁”时,彻底崩塌了。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朱祁钰登基,她这个前朝太后,朱祁镇的生母,将彻底失去所有权柄。
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变成了一颗可以被随时丢弃的棋子。
“完了……”
孙太后浑身脱力,瘫软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的时代,随着那个叫“正统”的年号,一同被埋葬了。
慈宁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狂喜,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
“大事!天大的事啊!”
一直静坐念佛,面如枯槁的张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这些日子,她早已心如死灰。
“何事如此惊慌?”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活了!活了!都活过来了!”小太监语无伦次地喊着。
“永乐爷!还有……还有宣德爷!您的儿子,宣德爷啊!”
“砰!”
张太皇太后手中的佛珠串应声而断,玉石佛珠散落一地。
她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
“你……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谁?!”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是宣宗皇帝!是瞻基!您的儿子回来了!”小太监带着哭腔喊道。
张太皇太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瞻基……
她的儿子……
她不是在做梦吧?
而原本守在慈宁宫外,负责“看管”这位太皇太后的侍卫们,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我的老天爷!
永乐大帝和宣德皇帝都回来了?
那他们这些听从孙太后命令,软禁张太皇太后的人,算什么?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连兵器都不要了,转身就跑,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顷刻之间,原本如同冷宫的慈宁宫外,跑得一个人影都不剩。
皇宫的后花园里。
朱元璋合上手中的史书,这是时靖默写出来的简略版明史。
他长叹一口气,又想起了于谦。
“可惜了于谦这个人才啊,咱是真想把他带回洪武朝。”老朱脸上满是惋惜。
“让他留在景泰朝给这帮不肖子孙收拾烂摊子,真是屈才了!”
“太祖爷,话不能这么说。”一旁的时靖忍不住开口。
“正因为是烂摊子,才更需要于少保这样的能臣啊。”
“现在的景泰朝,就像一艘快沉的破船,于少保就是那个唯一的掌舵人。没了他,这船立马就得翻。”
朱标也温和地劝道:“父皇,您就别急着抢人了。”
“咱们这次来,首要任务是把这摊子事处理干净。等事情了了,咱们再一起回去也不迟。”
朱元璋听了,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