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扎在樊忠最脆弱的地方。
忠诚。
他此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对永乐大帝的忠诚。
可现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忠诚,却被人指着鼻子说,会亲手毁掉大帝穷尽一生守护的江山社稷!
“你……你胡说!”
樊忠的声音嘶哑,握着剑的手青筋毕露,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脖颈间的短刀冰冷刺骨,可更让他遍体生寒的,是杨士奇那诛心之言。
杨士奇的每一个字都回荡在帐内,也回荡在永乐大帝的心间。
“说得好……”
永乐大帝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复杂。
“士奇……懂咱啊。”
他太懂了。
他那两个儿子,朱高煦,朱高燧,是什么德性,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会不清楚?
勇则勇矣,却野心勃勃,从不肯安分。
若不是太子仁厚,若不是这个孙儿聪慧,他早就……
想到这里,永乐大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忽然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咱的错。”
“当初若是听了于谦那小子的,何至于让咱……力竭于此。”
朱元璋在一旁听着,难得没有开喷,沉声道:“行了,老四。人死鸟朝天,想这些还有个屁用。”
“你这辈子够本了。再看看你留下的这些臣子,一个杨士奇,文弱书生,敢拿刀架在御前大将的脖子上,这份胆气和忠心,不比咱那时候的差!”
“你这孙子,更是个狠角色。”
“现在,就看那个姓樊的,是不是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忠了。”
帐内,空气凝固。
樊忠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目光在朱瞻基平静的脸上和杨士奇冰冷的刀锋之间来回移动,眼神中的愤怒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
终于。
“哐当!”
樊忠手中的佩剑,脱手掉落在地。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铁打的汉子,眼眶红了。
“陛下啊……”
他没有看朱瞻基,也没有看杨士奇,只是朝着帅帐中那张帅座,磕了一个头。
“陛下于末将,有再造之恩!”
“当年,末将只是个小小的旗官,在战场上被流矢射中,眼看就要死了,是陛下亲自将末将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陛下说,我樊忠的命,是捡回来的,以后要用来护好大明的江山,护好……护好太孙殿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虎目含泪,扭头看向朱瞻基。
“殿下,陛下他……真的这么交代过末将!”
朱瞻基看着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波动。
他没有立刻去扶,而是沉声问道:“皇爷爷,当真这么说过?”
这不是怀疑,而是在确认。
确认这份忠诚的最后归属。
不等樊忠回答,一旁的杨士奇也收起了短刀,跟着跪了下来,对着樊忠长揖不起。
“樊将军!陛下知人善任,他将守护殿下的重任托付于你,正是看中了你的忠勇!如今国朝危难,正需要将军这擎天玉柱,力挽狂澜啊!”
“若此时因我等内乱,致使大明江山有失,我等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杨士奇的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瞻基看着眼前这个跪地痛哭的铁血将军,终于迈前一步。
“樊将军。”
“你要去给两位王叔报信,可以。”
“先从孤的尸体上,踏过去。”
轰!
樊忠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看着朱瞻基。
太孙殿下……他……
他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赌!
赌他樊忠的忠心!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挣扎,都烟消云散。
樊忠明白了。
真正的忠诚,不是墨守成规,不是愚忠愚孝!
而是继承先帝的遗志,守护他最想守护的人,守护这个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国家!
“末将……末将……罪该万死!”
樊忠热泪滚滚,他不再迟疑,对着朱瞻基磕了三个响头,每一次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末将樊忠,愿为太孙殿下效死!”
“陛下大恩,末将唯有誓死护卫殿下,保我大明江山无虞,方能报答万一!”
“从今往后,末将与这御前亲军,但凭殿下号令,万死不辞!”
“好!”
“好一个忠勇的汉子!”
天幕之上,朱元璋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大声叫好。
他看着樊忠,眼神里满是欣赏。
“老四,你这看人的眼光,比咱强!”
随即,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气,仿佛想起了什么不爽的往事。
“咱那时候手底下那帮骄兵悍将,一个个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尤其是那个蓝玉!”
“要是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敢带兵把应天府给咱掀了!”
朱元璋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煞气凭空而起。
“他娘的,现在想起来还来气!当初就该把他吊在城门楼子上风干!”
永乐大帝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
就在此时,一旁的时靖悠悠开口,打破了朱元璋的无能狂怒。
“二位陛下,别光顾着感慨了。”
“你们看,好戏才刚刚开始。”
时靖指了指下方的军帐。
“从永乐大帝宾天,到樊忠拔剑,再到杨士奇胁迫,最后到太孙殿下彻底收服这支御前精锐。”
“前后加起来,用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时靖的语气带着惊叹。
“在一个时辰之内,朱瞻基就已经将这支大军中枢里最关键的武力,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这份心性,这份手段,这份反应速度……啧啧,简直就是个小怪物。”
话音刚落,下方的场景已然切换。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朱瞻基端坐于帅案之后,神情冷峻。
樊忠一身戎装,手持帅印,侍立一旁。
杨士奇则立于另一侧,手捧刚刚拟好的“圣旨”,神情肃穆。
“传旨!”
朱瞻基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于榆木川观天象,知瓦剌残部气数已尽,此乃天赐良机。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即刻统率本部兵马,协同前军,对敌发起总攻!”
“此战,务必全歼敌寇,扬我大明国威!”
“战事结束前,不得擅离防区,不得回撤榆木川,违令者,以通敌论处,斩!”
“钦此!”
旨意念完,朱瞻基拿起桌案上早已备好的玉玺,盖了下去!
天幕之上,永乐大帝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胡闹!”
“高煦和高燧那两个混小子,精得跟猴儿一样,他们会上这个当?”
“这份圣旨破绽太多了!咱领兵打仗,什么时候会让两个亲王同时带兵去冲锋?这不合常理!”
“他们只要派个信使回来一问,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