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的计划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齿轮,在绝望的黑暗中开始缓缓转动。确定了人员,下一步,便是将这上万人的生命托付给浩瀚而未知的海洋。获取足够、可靠的船只,成为摆在李金唐和自治委员会面前最紧迫、也最危险的任务。
吕宋岛南部,相对远离战火核心,海岸线曲折,渔港众多,是菲律宾海上贸易和渔业活动较为频繁的区域。这里,成了筹集船队的唯一希望。
任务落在了军事部几名最精干、也最熟悉沿海情况的情报员和原海军背景的队员身上。他们脱下军装,换上渔民或小商贩的衣物,携带着自治委员会几乎挤出来的最后一批硬通货——黄金、银元以及部分易于变现的珠宝,分成数个小组,秘密南下,潜入吕宋南部的各个渔港和小型货运码头。
他们的行动必须快、准、隐。
* **“快”** 是因为北线的战事随时可能崩溃,政府军一旦察觉他们的意图,必然会封锁海岸线。
* **“准”** 是要找到真正能用的船,而不是一堆破烂。需要评估船只状况、吨位、适航性。
* **“隐”** 则是一切的前提,不能引起当地驻军或官方的注意。
过程充满了艰难与风险。有的船主坐地起价,试图榨干这些“逃难者”的最后一枚铜板;有的港口有政府军的眼线,交易必须在深夜的僻静滩涂进行,如同地下接头;还有的船只看起来尚可,但经有经验的队员检查,发现引擎老化、船体锈蚀,根本无法承担远航。
经过近十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奔波、谈判、检查与筛选,行动组终于传回了消息:**成功“征用”(实为高价购买或半强制租用)了十五艘状况相对良好的中型渔船和三艘载重量较大的旧式沿海货船。**
这些船只大小不一,渔船主要用来搭载人员,货船则用于装载物资。它们被分散在几个不同的、不起眼的小海湾里,由先期抵达的保安队员伪装成船员进行看守,并立即开始进行紧急检修——更换老化的零件,加固船体,检查通信设备(大部分简陋或已拆除),确保它们能够承受接下来可能遇到的风浪。
与此同时,在碧瑶及周边区域,最后一批物资的筹集与分装工作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周明海带着行政和经济部的人员,如同筛子般过滤着控制区内一切可用的资源。
**淡水**被装入所能找到的所有容器,从军用水壶到密封的木桶,这是航行的生命线。
**食物**以耐储存的压缩饼干、炒米、鱼干和少量罐头为主,按人头和预计航程进行严格配给计算。
**药品**更是宝贵,所有能找到的磺胺、止血粉、奎宁(抗疟疾)、消毒酒精和绷带都被集中起来,单独打包。
最重要的,是那些关乎未来重建希望的“核心资产”:
* **武器弹药:** 精选出性能最好的两百支步枪、一定数量的轻机枪、冲锋枪以及配套的弹药,这是在新环境初期自卫的保障。那几具立下大功的“超级巴祖卡”火箭筒和剩余火箭弹被格外小心地包裹。
* **医疗用品:** 除了常规药品,还包括几套基本的手术器械和珍贵的麻醉剂,由仅存的几位军医负责保管。
* **种子:** 这是未来的希望。精心挑选的橡胶树种子(虽不多,但意义重大)、适应热带气候的稻谷、蔬菜种子,被仔细封装在防潮的罐子里。
* **技术资料与工具:** 苏望海主持整理的自治委员会重要文件、地图、部分技术书籍(主要是农业和基础机械),以及一批工匠使用的核心工具,都被视为重建的“软实力”。
所有这些关键物资,都被分类、打包、标记,并安排了绝对可靠的人员负责看管。李金唐下达了死命令:“**人可以受苦,但这些家当,是我们将来的本钱!每一箱、每一包,都要有专人负责,确保在转移过程中绝不丢失!**”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凌晨,最后的转移开始了。上万人的队伍,扶老携幼,沉默地离开了他们曾经浴血守卫、如今已是一片焦土的家园,向着南部海岸线预定的集结点艰难行进。队伍拉得很长,气氛悲壮而肃穆,只有脚步声、车轮声和偶尔婴儿的啼哭声打破寂静。
先头部队早已肃清了小股的政府军巡逻队,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危险还在后面——茫茫大海,以及彼岸未知的命运。
数日后,当先头人员抵达预定的隐蔽海湾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百感交集:十八艘大小船只静静地停泊在晨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船上,淡水和基本食水已储备妥当;岸上,最后一批关键物资正在保安队员的严密看守下,等待装船。
李金唐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下方忙碌而有序的登船准备,望着那蜿蜒而来、看不到尽头的人流,他的心紧紧揪着。这十八艘船,将承载着北吕宋最后的火种,驶向吉凶未卜的南方。
“报告司令,物资清点完毕,正在按计划分装!”
“报告!先遣登船小组已就位!”
“伤员和家属开始登船!”
一道道命令传来,标志着这场史诗般的大迁徙,即将进入最关键的航渡阶段。李金唐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目光投向南方那水天一线的远方。
“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