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只剩下零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转的低鸣。墨菲斯提供的情报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源初之血”、“神化”、“圣所”……这些词汇构建起一个光怪陆离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组织的目的远非培养杀手或延续生命那么简单，他们追求的是一种亵渎神明般的进化。
肩膀的伤口在药物和自身强悍恢复力作用下，疼痛逐渐转为深沉的钝痛和麻痒。零没有浪费时间休息，他强撑着坐起，目光投向那个连接着数据芯片的便携式读取终端。艾米丽拷贝出来的，不仅仅是“摇篮计划”的冰山一角。
“我需要知道全部。”零对坐在一旁，仍有些惊魂未定的艾米丽说道，声音因失血和疲惫而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艾米丽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点了点头。她操作着终端，调出了芯片内更深层、加密等级更高的文件。
“这些……是部分实验体的原始档案和……意识映射备份碎片。”艾米丽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我权限不够，只能接触到这些碎片，而且很多数据看起来……很混乱，像是被干扰或……人为破坏过。”
零示意她继续。
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过一行行代码、神经信号波形图、以及零碎的文字记录和影像片段。大部分内容都晦涩难懂，充斥着专业术语。但零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过滤器，迅速捕捉着任何可能与自身相关的信息。
突然，一段异常波动的神经信号图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图谱的某些特征波段，与他自身在接受“维护”时被动记录下的生理数据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放大这个区域。”零命令道。
艾米丽操作着，将那段信号图谱局部放大。与此同时，关联的文本记录碎片也被调取出来，断断续续地显示在侧方窗口：
【项目编号】：Zero-prime
【状态】：意识稳定性存疑…记忆锚点异常…建议深度格式化…
【关联实验】：‘镜像’协议…同步率 31.7%…存在不可控偏移风险…
【处理意见】：封存观察…如偏移加剧…启动‘净化’程序…
“Zero-prime…镜像协议…”零低声念着这两个词，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Zero是他的代号，那prime（原型）是什么意思？镜像协议又是什么？
“能找到关于‘镜像协议’的更多信息吗？”零追问，他感觉自已正在触及某个核心秘密。
艾米丽快速检索，最终只调出了一份高度损毁、布满乱码的文件残片，标题依稀可辨：《关于意识同步与‘镜像’投射在‘容器’适应性优化中的应用——以Zero系列为例》
文件内容支离破碎，但一些关键的词句如同闪电般劈入零的脑海：
“……通过‘镜像’协议，将预设人格模板及核心技能包，以高维信息态同步投射至适配‘容器’……”
“……Zero-prime作为初始‘镜像源’，其意识波动将直接影响后续‘容器’稳定性……”
“……观测到Zero-prime产生强烈自我认知倾向，并对‘摇篮’产生抗拒……此为重大协议偏差……”
“……启动紧急隔离……剥离其与‘容器’序列连接……尝试导入备用‘镜像源’失败……”
“……结论：Zero-prime失控，判定为‘污染源’。现有‘容器’序列（包括Zero-7）需重新评估，警惕认知污染扩散……”
Zero-7！
那是他刚被送入“兽栏”时，烙印在脖颈后的原始编号！只是在后来表现优异，才被授予了“零”这个象征着顶尖的单一代号！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不是第一个“零”！在他之前，存在一个“原型”（prime），而这个原型……产生了自我意识，抗拒组织，最终被“隔离”？而他们这些后续的“容器”，是通过所谓的“镜像协议”，被投射了来自那个原型的“人格模板”和“技能包”？
那他自己……是谁？他的记忆，他的情感（或者说，曾经被磨灭的情感），他的存在……难道都只是从一个“失控”的原型那里复制过来的、带有“污染”的残次品？！
“不……不可能……”零下意识地低吼出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左肩的伤口因这剧烈动作而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刚换上的敷料，但他浑然不觉。
巨大的认知冲击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组织的造物，是空白中被填充的武器。可现在，证据似乎表明，他可能只是一个……复制品？一个承载着另一个“自己”残留意识和本能的……镜像？！
艾米丽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后退一步，但看到他肩头渗出的鲜血，又鼓起勇气上前：“零！你的伤口！”
零猛地转过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混乱、暴戾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他一把抓住艾米丽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关于‘镜像’！关于那个‘原型’！”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困兽。
“我……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艾米丽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这些数据碎片是我冒险拷贝的，很多核心部分我根本无法接触！‘镜像协议’是元老会直接掌控的最高机密之一！”
零死死盯着她，【真实之眼】全力运转，确认她没有说谎。那强烈的混乱和暴戾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和冰冷。他缓缓松开手。
他走到那个布满污渍的水槽前，再次看向镜中那张苍白、冷峻、此刻却写满迷茫的脸。
“你是谁？”
他在心中无声地问着镜中的倒影。
是组织打造的杀人机器零？
是那个失控原型“Zero-prime”的破碎镜像？
还是……在这一切背后，挣扎着想要存在的……某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意识？
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此刻内心的创伤远比肉体更加疼痛。他一直追寻的“我是谁”，竟然指向了一个如此残酷而荒诞的答案。
墨菲斯知道这些吗？他刻意引导自己发现这些，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让他彻底与组织决裂，还是……另有所图？
零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从迷茫逐渐重新凝聚，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冰冷。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的起源多么不堪和诡异，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绝不允许自已的命运被任何人、任何组织、甚至是那个所谓的“原型”所掌控！
他是零。至少现在，此刻，握着刀，呼吸着，反抗着的，是他！
他拿起新的敷料和绷带，面无表情地重新包扎崩裂的伤口，动作依旧稳定精准。
“整理所有关于‘镜像协议’和‘Zero-prime’的碎片，哪怕只有一词半句。”零对艾米丽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另外，想办法查一下，‘秃鹫’近期在塔兰的所有异常活动，重点排查他们是否与……某些研究古代遗迹或生物科技的隐秘团体有接触。”
他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关于组织，关于墨菲斯，关于秃鹫，以及……关于他自己。
数据深渊中窥见的破碎镜像，动摇了零的根基，却也点燃了他更深的执念。他要撕开所有迷雾，找到那个最终的答案，哪怕答案本身，会将他拖入更黑暗的深渊。
包扎好伤口，零闭上眼，不再去看镜中的倒影。他开始在脑中模拟与“清道夫”小队可能遭遇的各种战斗场景，同时思索着如何利用“镜像”这个信息，以及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
他是一柄有了自我意识的凶刃，一面向着敌人，一面，也映照出自身扑朔迷离的过去。前路未知，但刀已出鞘，唯有斩下去，方能劈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