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
“你去跟父皇说,把观音奴的事处理了。”朱肃直截了当地说。
“这事你这个太子出面最合适。既能安抚王保保,也能让父皇看到你的担当。”
朱标沉默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由他出面,比朱元璋亲自下旨要缓和得多,也能体现出储君的气度。
可他心里还是有气。
“你的主意倒是一个接一个。那你往蓝玉大将军身上泼泔水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朱标没好气地翻旧账。
“那是他自找的。”朱肃撇撇嘴,一脸不屑。
“再说,他活不久了。”
朱标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我说,蓝玉,活不久了。”朱肃的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
“你疯了!蓝玉战功赫赫,父皇怎么会杀他?”
“战功赫赫?”朱肃冷笑,“大哥,你久居深宫,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事吧。”
“蓝玉他竟敢凌辱北元皇后!还将其逼死!”
“父皇是什么人?他要的是承大统,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不是一个只知杀戮的蛮夷。”
“蓝玉此举,是把父皇的脸按在地上踩,把‘仁义之师’的牌子给砸了!你觉得父皇会放过他?”
朱标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他有所耳闻,但没想到朱肃看得如此透彻。父皇对名声的看重,确实超乎寻常。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朱肃的声音更低了。
“我猜,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始攀咬朝臣,甚至……攀咬我们朱家的亲戚。”
“他为何要攀咬?”朱标下意识地问。
“因为有人会怂恿他。”
“比如,你那个聪慧仁孝的好儿子,朱允炆。”
“他会告诉蓝玉,父皇猜忌功臣,要想自保,就必须结党,必须手握更大的权力。”
“到时候,蓝党案发,牵连甚广,父皇想不杀他都难。”
“父皇杀蓝玉,一是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二是敲山震虎,警告那些骄兵悍将。三嘛……”
朱肃顿了顿,“就是为你,或者说,为未来的皇帝扫清障碍。”
“毕竟,一个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骄横武将,谁能放心?”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那位好儿子再站出来,哭着喊着为百官求情,仁德之名传遍天下。”
“然后,等他一登基,转头就开始削藩,把我们这些叔叔往死里整。”
朱肃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朱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朱肃描绘的未来太过恐怖,却又偏偏……合情合理。
蓝玉的性格,父皇的手段,允炆的心思……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竟是如此的严丝合缝。
良久,朱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开口。
“我……知道了。”
他看着朱肃,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老五,这次,大哥站你这边。”
朱肃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非得我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看。”
他拍了拍朱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吐槽。
“你说娘也是,干嘛非得生我当老五呢?这不上不下的,多尴尬。”
朱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插科打诨搞得哭笑不得,心中那股沉重的压力也消散了不少。
朱肃见状,胆子更大了。
他凑到朱标面前,挤眉弄眼地。
“大哥,你可得记着今天的话。将来你当了皇帝,可别忘了弟弟我的好。”
“还有啊,你看父皇今天为了雄英,连二哥都往死里揍。”
“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孙这位置,稳如泰山!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书房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手持一根硕长的鸡毛掸子,脸色黑如锅底。
“朱!肃!”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在书房之内。
朱元璋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个逆子!你竟敢在东宫,蛊惑太子,非议君父!你是想造反吗!”
完了!
朱肃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对象还是全天下最不能惹的那个男人!
朱元璋手里还拿着武器!
电光火石之间,朱肃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看都没看,一个箭步从朱标身边蹿了过去,动作迅捷如狸猫。
他的目标明确——正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看着这边的朱雄英!
在朱标和朱元璋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朱肃已经一把捞起了自己的大侄子,将他像个小沙袋一样举在了胸前。
“父皇息怒!父皇冷静!”
朱肃举着朱雄英,一步步后退,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场面。
朱元璋高高举起的鸡毛掸子,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能抽儿子,能抽孙子,但他不能连着大孙子一起抽啊!
“你……你给咱把雄英放下!”朱元璋气得手都抖了。
“我不放!”朱肃把朱雄英举得更高了,“父皇你先把鸡毛掸子放下!”
一旁的朱标已经彻底看傻了,半晌才哭笑不得地喊道。
“老五!你小心点!别把雄英摔了!”
最终,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中,朱肃凭借着“肉盾”的绝对优势。
成功从手持凶器的朱元璋面前全身而退。
他抱着一脸懵懂的朱雄英,头也不回地冲出东宫,直奔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风中,只留下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
扶大孙以令天子!
朱肃抱着朱雄英,一路狂奔,身后的鸡毛掸子最终还是没能追上来。
坤宁宫里,马皇后正拿着一本账册,和身边的宫女对账,神情专注。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娘!救命啊!父皇要杀人啦!”
人未到,声先至。
马皇后眉头一皱,抬起头,就看见自家老五跟个被狗撵的兔子似的冲了进来。
更离谱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个“护身符”——她那宝贝大孙朱雄英。
“你这猴崽子!又闯什么祸了!”
马皇后把账册往桌上重重一拍,柳眉倒竖。
朱肃一个急刹车停在马皇后面前,把朱雄英往地上一放,自己“噗通”一声跪下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娘啊,您可得给儿子做主啊!”
朱雄英还有点懵,看看跪着的五叔,又看看脸色不善的皇奶奶,乖巧地站着,不哭不闹。
“你先给咱说清楚,你父皇为什么追着你打?还有,你抱着雄英跑什么!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马皇后心疼地拉过大孙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