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朱元璋骂了两句,话锋猛地一转,死死盯住朱棣。
“你还有脸说!老五胡闹,那是因为他是个浑小子!你呢?你都多大了,还跟着他一起胡闹?”
“咱听说,蓝玉那厮还派人跟你说和,想让你去给他道个歉?”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小声回道:“是……是有这么回事,但儿臣没答应……”
“没答应?”朱元璋气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是没答应,可你是不是动过那个念头?你是不是觉得,是老五做得太过火了?”
“他蓝玉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这个大明亲王去给他赔不是?我看他是活腻了!”
朱元璋越说越气,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老五那泔水泼得好!就该这么干!咱看,下次直接泼粪都行!”
“咱让他去大牢里反省,是让他去想想自己错在哪了!”
“不是让他把大牢当成自己家后院,喝酒吃肉,还敢传话出来要挟皇子!”
“他眼里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帝!还有没有大明的法度!”
朱棣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总算明白了,父皇的怒火,从头到尾都是冲着蓝玉去的。
自己和老五,不过是点燃这把火的引子。
朱元璋骂完了蓝玉,又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朱棣。
“还有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忘了当初在漠北,是谁千里迢迢,冒着风险把你从险境里捞出来的?”
“老五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现在他为你出个头,你倒好,反过来觉得他冲动,觉得他给你惹了麻烦?”
“咱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朱元璋指着殿外,厉声喝道。
“给咱滚!滚去宗人府领二十家法!好好给咱长长记性!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你亲兄弟!”
“儿臣……遵旨。”
朱棣白着脸,叩头领命,退出了大殿。
回到燕王府,朱棣的屁股已经开了花,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一个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殿下,这是……这是宫外一位姑娘托人送来的。”
朱棣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太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用上好羊绒织成的厚袜子,针脚细密,触感柔软。
袜子里,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天寒,望君珍重。
是海别。
朱棣握着那双柔软的袜子,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心里却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今天朱肃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想起了父皇那番名为责骂,实为点醒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在父皇的心里,除了大哥朱标之外,地位最重的,恐怕就是那个平时看起来最不着调的五弟,朱肃了。
这个弟弟,看得比谁都透,也活得比谁都明白。
跟着他,或许……真的不用再受任何人的气了。
魏国公府。
朱肃从马车上跳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礼盒,大步流星地就往里走。
府里的下人见了,哪个敢拦,纷纷躬身行礼,嘴里喊着“五殿下”。
朱肃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后堂,一眼就瞧见了正在跟管家对账的魏国公夫人谢氏。
“侄儿拜见伯母!”朱肃把礼盒往旁边一放,人就凑了过去,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几日不见,伯母您这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谢氏被他这通彩虹屁拍得心花怒放,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猴儿,就会拿我这老婆子寻开心!嘴上说得好听,人倒是不见你来得勤快。”
“哪能啊!”朱肃立马叫屈。
“这不是前两天被父皇关了几天禁闭嘛!我这一出来,连宫都没回,第一个就奔您这儿来了!”
“这不,给您和妙云带了点西域那边新进贡的香膏,听说养颜效果顶呱呱!”
谢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一个俏丽少女。
“行了,知道你孝顺。你来得巧,妙云今天正好休沐,没去女学。妙锦,带你五姐夫去找你姐姐。”
那少女正是徐家二小姐,徐妙锦。
她撇了撇嘴,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
“多谢伯母!”朱肃冲着谢氏拱了拱手,又笑嘻嘻地补充道。
“对了伯母,等过几天增寿弟弟回京,我再给他备一份大礼!”
说完,也不等谢氏回话,就跟上了徐妙锦的脚步。
临走前,他手快地在徐妙锦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哎呀!”徐妙锦捂着额头,又气又恼地回头瞪他。
朱肃却嘿嘿直乐,一副“你打我呀”的欠揍模样。
徐妙锦拿他没办法,跺了跺脚,只能气鼓鼓地在前面领路。
心里把这个无赖皇子骂了千百遍。
穿过花园,绕过回廊,很快就到了徐妙云的绣楼前。
这是一座雅致的两层小楼,周围种满了花草,环境清幽。
“行了,妙锦,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姐夫我啊,想跟你姐说点体己话,你在这儿不方便。”
朱肃挥了挥手,就要打发走小姨子。
徐妙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吐槽:谁稀罕听你们的体己话!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但脚步却放得很慢,耳朵还悄悄竖着。
朱肃也不管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绣楼。
一进门,就看到徐妙云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书卷气的温柔。
“妙云,我来了!”朱肃放轻了脚步,凑到她身后,想给她一个惊喜。
徐妙云头也没回,声音淡淡的。
“殿下万安。”
这语气不对啊。
朱肃心里咯噔一下,今天这语气,摆明了是有事。
他绕到她面前,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了这是?谁惹我的妙云不高兴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去!”
徐妙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情意绵绵,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得让朱肃有点心慌。
“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徐妙云的语气依旧平淡。
“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刚纳了一位张氏女?听我爹说,还是张士诚的女儿。”
完了。
东窗事发了。
朱肃头皮一阵发麻。
他就知道这事瞒不住,徐达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对张士诚的余孽最为警惕,自己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