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片哭声和绝望之中,一个冷静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都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五殿下,朱肃。
只见朱肃皱着眉头,扒开围在床边的人,俯身仔细查看常遇春的情况。他先是翻开常遇春的眼皮看了看,又凑到他嘴边闻了闻,最后,他不顾那股恶臭,让人扶起常遇春,亲自查看了后背那狰狞的箭伤。
“破伤风......”朱肃心里有了判断,嘴里嘀咕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他直起身,环视了一圈满脸悲戚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徐达身上。
徐达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不着调的皇子,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玩笑,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镇定。
“殿下……”徐达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期盼。
“赶紧让他喝下我的药吧。”朱肃说。
暗卫把他提炼的大蒜素原液端过来。
“来人,这些脏了的被褥、衣服,全都给我换掉!换干净的!再打几桶最干净的井水过来!”
“还有,帐篷里的火盆烧旺一点,但是人,除了帮忙的,都给我出去!这里空气太差了!不是让通风吗?怎么还这样!”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五殿下的话吗?!”徐达一声咆哮,众人一个激灵,立刻乱哄哄地动了起来。
朱肃指挥着人,手脚麻利地给常遇春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和被褥。
他看着李大夫:“李大夫,你不是说他高烧不退吗?物理降温会不会?”
李大夫一脸茫然:“物……物理降温?”
朱肃叹了口气,这代沟有点大。
“去,把军中最好的烈酒拿来!要最烈的那种!”
很快,几坛子烈酒被搬了进来。朱肃让人取来干净的布巾,浸透了烈酒,亲自上手,开始给常遇春擦拭额头、脖颈、腋下和手脚心。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蒜味,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朱肃又下了一个更奇怪的命令。
“我需要盐,最干净的精盐。没有的话,就把伙房里的大青盐拿去煮,把水烧开,撇掉浮沫,等水干了,刮锅底那一层白色的粉末给我。”
“另外,我还需要纯水。架起一口锅,烧开水,在锅口盖一块干净的铁板,收集铁板上凝结的水珠,我要那个水!”
这下,连徐达都听懵了。
这又是要干啥?又是盐又是水的,难道是要做法事?
但朱肃的表情不容置疑。
他看着徐达,一字一句地说道:“常将军高烧不退,浑身大汗,身体里的水分和盐分都快流干了。不把这个补回来,神仙也救不了他。”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这两样东西!”
“好!”徐达咬了咬牙,转身对庞玉吼道,“听到了吗?殿下要什么,就算把整个大营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
庞玉领命,带着人火烧火燎地冲了出去。
帐篷里的人被朱肃指挥得团团转,但奇怪的是,原本那种绝望等死的气氛,竟然被这股忙碌冲淡了不少。
所有人的心里,都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朱肃忙得满头大汗,他看了一眼拥挤的帐篷,皱起了眉头。
“行了,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他挥了挥手,“都出去吧,留几个人听我差遣就行。人太多,空气不好,反而耽误事。”
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走。
李大夫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朱肃深深一揖:“殿下,请恕下官无知。您这法子,下官闻所未闻,可否让下官留下来,给您打个下手,也……也好学习一二。”
他现在对朱肃是彻底服气了,不管有用没用,光是这套有条不紊的章法,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庞玉也闷声道:“我不走!我要守着将军!”
徐达看了看一脸坚持的朱肃,又看了看床上的常遇春,终于拍板。
“都出去!在帐外候着!”他声如洪钟,“李大夫,庞玉,你们两个留下,一切听从五殿下吩咐!但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众将领不敢违抗,只能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徐达走到朱肃身边,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皇子,眼神复杂。他拍了拍朱肃的肩膀,沉声道:“五殿下,老常的命,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也转身出了大帐。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因为关心则乱,影响朱肃。
偌大的帅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朱肃、李大夫和庞玉三人,以及床上常遇春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肃将将大蒜素原液再次给喂了下去。
接着,又是调配盐水,又是继续物理降温,一刻也不得停歇。
朱肃全神贯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今晚就是最关键的时刻,赢了,常遇春就能活;输了,他这个穿越者的第一个装逼现场,就得变成大型社死现场。
常遇春依旧躺在床上,呼吸虽然平稳了许多,但人还在昏睡。
高热退了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危险还没过去。
朱肃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常遇春的额头。
“嗯,温度是下来了,但还是有点烫。”
他转头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去弄一坛最烈的白酒来,要快。”
李大夫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殿下,要酒做什么?开平王现在这身子,可万万不能饮酒啊!”
朱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
“谁让他喝了?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我这是救命,不是请客吃饭!”
李大夫被他这话说得一噎,但见识过朱肃那神乎其神的手段,他不敢再多问,连忙拱手。
“是,下官这就去。”
很快,一坛烈酒被抱了进来,浓烈的酒气扑鼻。
朱肃拧开封泥,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在酒里浸透,随后拧得半干,开始给常遇春擦拭身体。
手心、脚心、腋下、脖颈……
他擦得极为仔细,动作熟练得让一旁的庞玉和李大夫都看呆了。
“殿下,您这是……”
李大夫忍不住好奇。
朱肃头也不抬,嘴里解释道:“物理降温,懂不懂?”
“不懂。”
李大夫和庞玉齐齐摇头。
“唉,跟你们这些人真是没法交流。”
朱肃叹了口气,只能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酒这东西,涂在身上,干得快,干的时候会把身上的热气一起带走。他现在身体里还有余热,光靠吃药太慢,得用这种法子帮他把热气散出来。”
李大夫听得眼睛发亮,嘴里喃喃自语。
“以酒散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殿下之法,闻所未闻,却又合乎医理!高明!实在是高明!”
他看朱肃额头已经见了汗,连忙上前一步。
“殿下,您歇着,让下官来吧!”
朱肃却直接把他推开。
“你不行。”
“这擦拭的力道和位置都有讲究,你没干过,万一弄错了,反而会让他受寒。”
他一边说,一边将方法和注意事项详细地教给了李大夫和庞玉。
“看会了没?”
“……看会了。”
李大夫和庞玉点头。
“行,那你们两个轮流来,每隔半个时辰擦一遍。”朱肃把布巾递给庞玉,自己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
“殿下,您不休息一下吗?您都一夜没合眼了。”庞玉担忧地看着他。
朱肃摆了摆手。
“我睡不着。”
他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