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点醒了李善长。
对啊!
政治上的刺杀,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但要是年轻人争风吃醋,一时头脑发热,那可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李衡那德性,他清楚。仗着韩国公府的势力,在外面没少惹是生非。
难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可又是哪家的铁板,硬到敢直接把他给剁了?
就在李善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队伍已经来到了望江楼所在的街口。
就在这时,走在人群中的李景隆,不着痕迹地抬手,对着身后的宋肃比了个手势。
宋肃心领神会,立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身旁的花伟听到咳嗽,立马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花伟旁边的邓镇看到这个动作,也跟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一连串隐秘的信号,如同水波般传递开去。
队伍末尾,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辉祖和常茂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动了。
他们带着各自的亲兵,悄无声息地从队伍两侧包抄,不偏不倚,正好将李善长的心腹胡惟庸和李远山夹在了中间。
“镇儿!”
一声低喝,邓愈一把将儿子拽到身边,眼神严厉如刀:“你跟爹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镇知道,瞒不住了。
他凑到父亲耳边,用最快的语速说道:“爹!楼里面的人是五殿下朱肃!这事儿,徐伯伯和常伯伯他们都知道!这是殿下的局!您千万,千万别掺和!”
邓愈瞳孔骤然收缩!
朱肃!
竟然是那个混世魔王!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李善长的惊天大局!
而他的儿子,已经深陷其中!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旁边的花伟突然大喝一声:“动手!”
数名花家家将猛地扑了上来,目标直指卫国公邓愈!
“竖子敢尔!”
邓愈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开国元勋,反应何等迅速!他反手一格,便将一名家将推开,抬腿一脚,又踹翻一个。
“爹!装晕!”
邓镇急切的喊声钻进他的耳朵。
邓愈心中一动,看着儿子决绝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儿子的苦心。他牙一咬,心一横,故意卖了个破绽,被一名家将用刀背“狠狠”砍在后颈上。
“呃!”
邓愈闷哼一声,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把邓小公爷也给我绑了!”花伟扯着嗓子大喊,指挥着手下将同样在“奋力反抗”的邓镇也五花大绑。
这出戏,演得是滴水不漏。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袭击国公!”
李善长看到邓愈“遇袭”倒地,勃然大怒。
他刚想下令让自己的护卫上前,却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柄锋利的宝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的,是李景隆那张依旧挂着和煦微笑的脸。
“李相,别动。”李景隆笑眯眯地说道,“刀剑无眼,伤了您老人家可就不好了。”
与此同时,常茂和徐辉祖的人也瞬间发难,如同饿虎扑羊,三下五除二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胡惟庸和李远山死死按在地上,兵刃加身。
整个场面,在电光石火之间,彻底反转!
李善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李景隆,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李景隆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玩味和冷意,“只是楼里的那位贵人,想请李相您上去喝杯茶。”
他顿了顿,目光下移,落在了李善长那双价值不菲的官靴上。
“哦,对了,那位贵人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他想请您,赤着脚,自己走上去。”
望江楼上。
朱肃透过窗户的缝隙,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暗影卫在他身后低声汇报:“殿下,曹国公已经按计划带人控制了外围。韩国公、卫国公等人带来的府兵,全都被拦住了。”
“干得不错。”
“殿下,我们接下来……”
“不急。”
朱肃摆了摆手,转身拎起旁边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劲弩。
他掂了掂分量,慢悠悠地说道:“大鱼都到齐了,也该我这个钓鱼的,下去收网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楼下走去。
“把那个李祺,还有那些个半死不活的护卫,都给我弄到一楼大堂去。待会儿,让他们家主子好好欣赏欣赏。”
一楼大堂,灯火通明。
朱肃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把上了弦的劲弩,弩箭的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在他脚边,李祺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李家的护卫,个个带伤,哀嚎声此起彼伏,让整个大堂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望江楼外。
这位左丞相,此刻终于从救子心切的混乱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他想起了李景隆刚才那过于热情的态度,想起了徐辉祖、常升那些小辈们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他李善长的局!
想通了这一点,李善长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他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只见他缓缓地,脱下了脚上的官靴,然后,又颤抖着手,摘下了头上的乌纱帽,双手捧着。
赤着脚,捧着官帽,一步一步,朝着望江楼的大门走去。
“国公爷!”
“相爷!”
胡惟庸和李远山等人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拦。
“都别动!”
李善长头也不回地低吼道。
他知道,今天他要是不把姿态放到底,他和他的这个儿子,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周围的勋贵子弟和兵士们看到这一幕,顿时一片哗然。
那可是当朝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韩国公李善长啊!
现在竟然赤足捧帽,自认罪囚!
这简直是把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吱呀”一声。
望江楼的大门缓缓打开。
李善长捧着乌纱帽,低着头,赤着脚,走进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