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默的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半日功夫,关于丞相府庶女苏晚棠的初步消息,便已整理成文,呈到了箫晋珩的书案上。
此刻,箫晋珩正在书房批阅奏折。
重生归来,他对这些前世早已熟悉的政务处理得更加得心应手,甚至能提前预判出某些官员会出的幺蛾子,朱笔批阅间,带着一股冷冽的杀伐果断。
但当凌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将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密报放在他面前时,他所有的心神瞬间被攫取了过去。
他挥退了书房内伺候的其他下人,只留下凌默一人。
修长的手指,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微颤,翻开了那份密报。
上面的字迹清晰而客观,记录着暗卫观察到的、关于苏晚棠在丞相府中的日常生活。
【苏晚棠,年十五,丞相苏秉谦庶出三女,生母柳氏原为苏夫人陪嫁丫鬟,早逝。现居相府西北角僻静小院“棠落苑”,身边仅一嬷嬷一小丫鬟伺候。】
【每日需至嫡母苏夫人处晨昏定省,常被以各种理由训诫罚跪。】
【用度苛刻,份例常被克扣,衣衫多为旧衣改制,首饰寥寥。】
【与嫡姐苏晚晴(相府嫡长女)关系不善,常受其言语挤兑,偶有被故意碰撞、弄污衣物等小事发生。】
【平日深居简出,多于自己院中看书、习字、做女红,甚少与外界接触。性情看似柔顺怯懦。】
【近日,府中似有传言,关于宫中欲为摄政王选妃之事,苏夫人与苏晚晴院中走动频繁,苏晚棠似有听闻,神色偶见惶然不安。】
……
一字一句,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根扎进箫晋珩的心口!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捏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晨昏定省,训诫罚跪!
用度苛刻,衣衫旧改!
言语挤兑,故意碰撞!
深居简出,惶然不安!
好一个丞相府!
好一个嫡母嫡姐!
他放在心尖尖上、恨不能将全世界珍宝都捧来哄她一笑的人儿,在丞相府里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是如何在那吃人的后院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存。
她那所谓的“柔顺怯懦”,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庶女为了保护自己而披上的脆弱外壳!
还有那“惶然不安”……
她定是已经听到了替嫁的风声。
她知道那对于她意味着什么——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据说更可怕、有着“冷面阎罗”之称的摄政王的火坑!
前世的他,确实成了她噩梦里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箫晋珩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窒息。
“砰!” 一声巨响!
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如铁的金丝楠木书案上!
那厚重的书案竟承受不住他滔天怒意与澎湃内力加持下的一掌,瞬间从中断裂开来!
上面的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
凌默心头剧震,猛地单膝跪地:“王爷息怒!”
他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失态,如此暴怒!
即便是面对朝堂政敌的致命攻讦,王爷也永远是那副冰山冷面,运筹帷幄。
此刻,却为了一个相府庶女的消息,震怒至此?!
这苏晚棠,究竟是何方神圣?!
箫晋珩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猩红风暴,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几乎要将整个书房冻结、撕裂!
息怒? 他如何息怒!
只要一想到晚棠此刻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默默垂泪,可能正因害怕那桩婚事而夜不能寐,可能正被那对恶毒的母女刁难罚跪……
他就恨不得立刻拔剑,将整个丞相府屠个干干净净!
“苏秉谦……苏夫人……苏晚晴……”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好,真是好得很!”
凌默跪在地上,头皮发麻,感觉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他毫不怀疑,此刻若有人敢触王爷霉头,绝对会被碎尸万段。
良久,箫晋珩才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杀意。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的猩红稍退,但那份冰冷和戾气却更加深沉骇人,仿佛暴风雨前极致压抑的海面。
不能冲动。
现在直接杀过去,固然痛快,但只会给晚棠带来麻烦和非议。
他要的是将她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接出来,让她享受万丈荣光,而不是背负着家族被屠的阴影。
但是,这口气,他一刻也咽不下去!
他的晚棠,一刻也不能再受委屈!
“凌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如同砂纸摩擦。
“属下在!”
“派人……”箫晋珩缓缓踱步到窗边,看着丞相府的方向,眼神阴鸷,“去给丞相府找点‘小事’做做。”
凌默立刻抬头,眼中闪过厉色:“请王爷示下!”
“苏夫人母族似乎有个侄子,在京兆尹衙门任书吏?找个由头,查查他,往死里查,但别弄死,让他把苏夫人让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都吐出来。”
箫晋珩语气平淡,却字字血腥。
“是!”
“苏晚晴不是最看重她京城才女的名声,喜欢在各种诗会茶会上出风头吗?找几个人,下次她再出席什么场合,让她‘不小心’听到一些关于她真实才学和人品的‘公允’评价。”
凌默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定会让她‘印象深刻’。”
“还有,”箫晋珩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极致的心疼,“棠落苑……她的用度……”
他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一计,眼神冰冷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期待。
“去找几个‘梁上君子’,手法干净利落点,只‘光顾’苏夫人和苏晚晴私库,还有丞相府的公中库房。专门挑那些她们明面上不敢用、却价值连城的珍宝偷。至于棠落苑……”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呵护:“给本王放三箱黄金进去。要做得像是不小心遗落,或是……像是某个看不过去的‘义贼’,劫富济贫,专济那受尽欺压的可怜人。”
凌默听得目瞪口呆。
派人去偷自家未来岳父家?
还偷未来的王妃?
给自己的小姨子送钱?
还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王爷这思路……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但凌默不敢有丝毫质疑,立刻应道:“是!属下必定办得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人查到王府头上,更不会牵连苏姑娘分毫!”
“很好。”
箫晋珩满意地眯起眼,想象着苏夫人和苏晚晴发现私库被盗后气急败坏又不敢声张的嘴脸。
再想象晚棠发现那三箱黄金时可能出现的惊愕、茫然、或许还有一丝小小的窃喜?(他希望有)的模样,心中的暴怒终于稍稍平息,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期待感取代。
他的女人,他来宠,他来养。
就算暂时不能明着来,暗地里也要让她过得舒坦点。
“另外,”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加强对棠落苑的保护。若再让本王听到她受罚、被欺负的消息,而你们没有及时‘化解’或汇报……暗卫营全体,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王爷!属下以性命担保,绝不再让苏姑娘受丝毫委屈!”
凌默冷汗都快下来了,心中再次将苏晚棠的重要性拔高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哪是小姨子,这简直是王爷的眼珠子、心尖肉!
碰不得,磕不得!
凌默领命,迅速消失在书房内,去安排这一系列匪夷所思却又必须完美执行的任务。
书房内一片狼藉。
箫晋珩站在废墟之中,却仿佛立于九天之上。
他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投向丞相府的方向,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高墙,看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晚棠,”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近乎病态的宠溺和势在必得,“别怕。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再等等,很快,我就会用最盛大的仪式,迎你回家。”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流泪。
他要让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荣光与宠爱。
至于丞相府那边的鸡飞狗跳?
那只是餐前的一点小甜点罢了。
摄政王爷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