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那一声清冷而决绝的“账,还没算完”如同冰锥般刺入凝滞的空气,将王龙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咆哮、李青青和张猛的错愕、以及林阳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憨厚”与“如释重负”都瞬间冻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缕尘埃的飘落都清晰可辨,祭坛上冰魄剑残留的寒气与骨戒散发的阴森死寂交织成一种无比诡异的氛围。
王龙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跳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阳,尤其是林阳那刚刚戴上了苍白骨戒的左手。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种名为嫉妒和羞辱的毒火灼烧殆尽。这个废物!这个走了天大的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杂碎!他凭什么?凭什么敢用那种施舍般的语气对苏师姐说话?凭什么认为一枚破戒指就能抵得上地阶灵剑?又凭什么能让苏师姐说出“账没算完”这种明显偏袒甚至…甚至隐含认可的话?!那岂不是坐实了这废物在方才那场逆转中起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比直接辱骂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李青青和张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悸。苏师姐的话…信息量太大了。这不仅彻底推翻了林阳试图“两清”的说法,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清楚,所有人都清楚,方才那场胜利的关键,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林阳在这个“不简单”中,扮演的角色恐怕远超他们想象。再联想到一路上的种种“巧合”…两人只觉得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看向那个依旧缩着脖子、似乎被苏师姐一句话吓得更厉害的少年时,目光里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敬畏。
林阳在苏沐月话音落下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恰到好处”地僵住了,随即迅速被一种“惶恐”和“不知所措”所取代。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当场抓包,嘴唇嗫嚅着,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沐月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清冷眸子对视,只能低着头,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委屈和茫然:“苏…苏师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这戒指挺合眼缘…我…”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在极力渲染着一个“运气好但脑子不太灵光、试图讨好却又弄巧成拙”的外门弟子形象。然而,他左手中指上那枚悄然贴合、幽光内敛的骨戒,却像是一个沉默而冰冷的嘲讽,无声地对抗着他所有的伪装。
苏沐月没有再看他。她那句“账还没算完”似乎不仅仅是说给林阳听,更是说给她自己,以及在场所有心中存疑的人听。她手腕一翻,将那柄引得王龙无比觊觎的冰魄剑收入储物戒指,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迟疑,仿佛那本就是他应得之物。然后,她的目光落向散落在一旁的那些从烈火谷弟子身上搜刮来的资源,语气恢复了掌控一切的冷静与决断,开始进行战利品的分配。
当她清晰地报出分配方案,并将林阳的份额定为两成,仅次于正面抗敌的王龙和张猛,并明确点出“关键时刻有所助益”时,王龙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差点气得吐血。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怒和抗议。他知道,任何反驳在苏沐月那冰冷的眼神和已然挑明的事实面前,都将是自取其辱。
李青青和张默默默上前,开始按照苏沐月的指示分拣那些灵石、丹药和材料。当属于林阳的那一份被递到他面前时,他脸上立刻又焕发出那种“惊喜交加”、“受宠若惊”的光彩,仿佛忘了刚才的“尴尬”,连连道谢,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地塞进自己那个看起来瘪瘪的储物袋里,还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一副生怕丢了的守财奴模样。
王龙厌恶地扭过头,强忍着不去看那令他作呕的场景。
分赃完毕,气氛依旧压抑而古怪。苏沐月不再耽搁,开始指挥众人搜寻离开的通道。大殿空旷,除了来时的路和那黑暗裂隙,似乎别无出口。焦躁的情绪开始蔓延,尤其是受伤的李青青,对重新穿越毒瘴和机关甬道充满了恐惧。
就在王龙不耐烦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泄怒火时,那个令人憋闷的“运气”再次降临了。
只见林阳似乎因为“心神不宁”而在废墟间“失魂落魄”地走动,脚下突然被一块鳄首石像崩裂的尖锐碎片“绊”了一下,整个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向前扑倒。为了稳住身形,他的双手“胡乱”地向两侧抓去,右手“恰好”按在了那冰冷坚硬的祭坛基座上,而左手,那戴着骨戒的左手,则“无巧不巧”地重重拍在了基座侧面一处毫不起眼的、雕刻着扭曲蛇纹的浮雕之上。
“咔嚓…”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他的惊呼掩盖的机括声,从祭坛内部传来。
“啊!对不住!对不住!”林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连滚带爬地后退好几步,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望着那毫无变化的祭坛,仿佛在等待什么恐怖的惩罚降临。
然而,等待众人的并非惩罚,而是生机。
那沉重的、原本以为与地面浑然一体的祭坛,在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中,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其下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一股带着陈腐泥土气息的冷风从中倒灌而出,吹得众人衣袂飘动。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一脸“懵圈”、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林阳身上。
王龙的表情彻底扭曲了,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的愤怒、荒谬、嫉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的表情。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在这诡异莫测、危机四伏的玄王遗迹深处,接连三次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找到生路或破局关键?!
李青青和张猛也彻底失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林阳,又看看那洞口,再看看脸色冰冷看不出情绪的苏沐月,只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无比陌生和诡异。
苏沐月的目光从通道口移开,最终落在了林阳那布满“后怕”和“无辜”的脸上。她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其下暗流汹涌,却无人能窥探分毫。她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是用那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嗓音,下达了命令:
“从此处走。林阳,你走前面。”
“啊?我…我走前面?”林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般的模样,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苏师姐,我…我修为最低…我胆子小…这下面黑黢黢的…我怕…”
“你运气好。”苏沐月淡淡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讽刺,“或许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阳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噎住了,所有“求饶”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哭丧着脸”,看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苏沐月,最后像是认命般,重重叹了口气,嘟囔着“运气好也不是这么用的啊…”,然后一步一顿,磨磨蹭蹭地向着那洞口挪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充满了“壮烈”和“悲愤”的色彩。
王龙看着他那副怂包样子,再听到苏沐月那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最终只能化为一声重重地从鼻子里喷出的冷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冲上去将那张可恶的脸砸烂的冲动。
最终,由“运气逆天”的林阳打头,苏沐月紧随其后,王龙、李青青、张猛依次断后,这支各怀心思、气氛诡异的队伍,沉默地依次进入了这条由林阳“一脚踩出来”的隐藏通道,身影逐渐被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吞没。
大殿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空空如也、移开了位置的祭坛,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而那枚被林阳戴在指间、看似不起眼的苍白骨戒,其内里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幽暗光芒,仿佛活物般轻轻蠕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