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鹏巨大的双翼撕裂流云,下方苍翠的山林地貌逐渐被一种阴郁的墨绿色所取代。空气中的温度似乎也在悄然下降,带着一股湿冷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远方,一片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如同匍匐的巨兽,静静地横亘在大地之上。山体表面并非土壤的褐色或岩石的青灰,而是一种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深沉黑色,山间缭绕着稀薄却执拗不散的灰黑色雾气,使得整片山脉看起来朦胧而阴森,阳光照射其上,都显得有气无力,被那浓郁的黑色和雾气吞噬了大半光彩。
这便是黑水山脉。即便相隔甚远,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和危险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云鹏背上,原本还有些交谈或调息的弟子们纷纷睁开了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不少人下意识地握紧了随身兵刃。即便是自信满满的王龙,也收敛了脸上的倨傲,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那如同巨兽口腔般令人不安的山峦。
林阳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抓着云鹏背鞍边缘的绳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血色褪尽,写满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和生理性的不适(那弥漫的阴冷气息确实让他感觉不太舒服,正好用来伪装)。他甚至微微干呕了一下,引得附近几个其他队伍的内门弟子投来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废物就是废物,还没下去就怕成这样。”
“真不知道苏师姐为何要带这种累赘。”
低语声并未刻意压低,清晰地传入青云宗这支小队各人耳中。
王龙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林阳一眼,仿佛林阳的丢人现眼让他也蒙受了耻辱。李青青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同情,但更多是无奈。张猛依旧沉默,只是目光扫过下方地形时,变得更加锐利。苏沐月神情不变,仿佛未曾听见,但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冽了几分,如同出鞘的冰刃,进入了临战状态。
云鹏并未直接飞入山脉上空,那缭绕的黑雾似乎对飞行生物有着某种天然的排斥或干扰。它在山脉边缘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黑色砾石滩上开始盘旋降落。巨大的翅膀扇动,卷起地面黑色的尘沙和碎屑,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矿物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落地颇为平稳。众人纷纷跃下鹏背。脚踩在坚硬的黑色砾石上,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响。举目四望,周围是扭曲怪异的黑色树木,枝杈张牙舞爪,叶片稀疏且颜色暗沉。远处山峦叠嶂,黑雾如同薄纱般在其间流动,更深处则是一片模糊,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源自远古的死寂和危险。
此地并非只有他们一行。砾石滩上已经聚集了数批人马,彼此间泾渭分明,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人数最多的自然是青云宗的其他几支队伍,服饰统一,相对集中,但彼此间也并非完全信任,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同门之谊。其中一支队伍的领头者是一名气息沉稳、面容冷峻的青年,修为似乎比苏沐月还要略胜半筹,他远远看到苏沐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未过来交谈。
另一边,则是七八个服饰杂乱的散修,个个眼神精明,气息彪悍,带着常年刀头舔血的江湖气。他们打量着新来的宗门弟子,目光中混杂着忌惮、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更远处,还有一小撮人,约莫五六个,穿着统一的暗红色服饰,衣襟上绣着跳动的火焰图纹——正是与青云宗素有嫌隙的烈火谷弟子。他们看到青云宗的人到来,尤其是看到苏沐月时,眼神顿时变得不善起来,充满了挑衅和敌意,低声交谈着,不时发出几声冷笑。不过他们似乎也忌惮此地人多眼杂,并未立刻上前生事。
王龙感受到烈火谷那边的敌意目光,尤其是对方领头那个鹰钩鼻青年毫不掩饰的挑衅眼神,顿时火气上涌,握紧了手中的燎原剑,就欲反瞪回去。
“王师兄,”李青青轻声提醒,语气带着谨慎,“遗迹未开,不宜节外生枝。”
苏沐月也淡淡瞥了王龙一眼,虽未言语,但那眼神中的冷静足以让王龙压下冲动,只是不甘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砾石滩尽头,那黑水山脉的入口处。
那并非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兽首石门!石门仿佛是从山体中直接雕刻而出,那兽首狰狞无比,獠牙外翻,双目空洞,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岁月在石门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布满了斑驳的蚀痕和厚厚的墨绿色苔藓,无数粗壮的黑色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更添几分古老与阴森。
石门紧闭着,严丝合缝,仿佛自亘古以来便从未开启过。但站在其前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阴冷、腐朽、夹杂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气息从门缝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仿佛门后连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死寂而危险的世界。
那便是黑水玄王遗迹的入口。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等待着冒险者的进入。
各方势力都按捺着,没有人率先上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紧张、猜忌和对未知的警惕。每个人都在观察别人,评估对手,同时也暗自调整状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探索。
林阳站在队伍最后方,依旧是一副被环境震慑、惴惴不安的模样。但他的目光低垂间,却飞快地扫过那兽首石门的每一个细节,掠过那些斑驳的蚀痕和缠绕的藤蔓,感知着那逸散出的气息强弱与属性。同时,他的魂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蔓延开去,将在场所有队伍的人员数量、大致修为、甚至部分人的情绪波动都默默记下。
尤其是烈火谷那几人,以及散修中几个气息特别隐晦的家伙,被他重点标记。危险,从来不止源于遗迹本身。
“原地休整一炷香。”苏沐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小队内部的沉默,“调整至最佳状态,准备进入。”
她的话音刚落,那巨大的兽首石门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门缝中溢出的气息陡然增强了几分,仿佛沉眠的巨兽,即将苏醒。
所有人的心,都随之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