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马文才走过水桥,已然有一些微微出汗。
他很快来到凉亭边缘,站在飘动的亭帘外,微微屏住了呼吸。
云卿看着呆站在帘子外的身影,不由轻笑:“你再不进来,我的茶都要冷了。”
一双柔白的手拂开薄纱,露出了那张日思夜想的熟悉容颜。
当祝云卿白净的面容映入马文才眼底的时候,他十分罕见地怔了一下,而后移开了目光。
“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云卿纳闷道。
马文才缓缓走进亭子,薄纱飘了又落,一阵浅淡的桃花香幽幽飘荡,像枝头的一瓣桃花轻轻落入他的心底。
马文才抬首看向云卿,弯唇笑道:“你果然更衬华服,从前的那身衣物配不上你。”
二人一同想起了第一次女装相见,云卿微微一笑,道:“成衣终究不能与精心制作的衣物相比啊,毕竟合身才是最好的。”
马文才赞同道:“就如同婚嫁一事,只有两心相许,才是天作之合。”
云卿微讶:“这又和婚嫁有什么相干?你今日好生奇怪。”
云卿给马文才斟了一杯菊花茶,亲自端给他。
“这茶还是我问陶先生亲自要的,是采菊东篱下的菊花,马公子可不要嫌弃。”
马文才抬手接过,又是一笑:“这茶十两金子不换,我又怎么会嫌弃呢。只怕这花嫌弃我,不肯入我喉。”
听出他话里有话,云卿无奈道:“马公子,谁又惹你了,怎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马文才仰头喝尽杯中之物,连那里头的菊花都嚼碎了咽下去。
菊花清苦,正如马文才此时的心境。
自进了祝家,他一路行来,没少听见宾客们的闲谈。
从那只言片语里,他知道了祝家有多受人欢迎,就连祝家的女儿也是众人争相求娶的对象。
他又想到梁山伯说的师母保媒,一瞬间就心态失衡了。
跟梁山伯相比,自己空有家世,其他什么都没有。
“祝云卿,你答应我,除了我不能嫁给别人。”
云卿好笑道:“我夹在书里的桃花枝你没看见?”
马文才垂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心血来潮,要是你随便一放,拿桃枝当书签用,岂不是我自作多情?”
“你又没给我留什么信物,情书,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里,藏满委屈与控诉,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这模样和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冷脸霸王简直天差地别。莫名有点惹人心怜。
云卿低笑起来,而后又放声大笑,直笑得马文才坐立不安。
“你笑什么?”
马文才羞愤道:“有那么好笑吗?”
云卿努力止住笑声,安抚道:“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文才兄这副样子,你一向都是自信到自负的,什么时候也患得患失起来?”
“我的意思那样明显,你这样聪明,按理说不会不明白啊。”
马文才一愣,而后抿唇道:“我这样奇奇怪怪,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不管,等我回去,就让我爹来祝家提亲。你同不同意?”
马文才认真观察起云卿的神色,生怕她有一点儿不乐意。
直到见人笑着垂下眼眸,马文才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彻底平静下来。
一股无法抑制的欢喜像潮水一样涌漫上来,正如眼前女子颊上的那抹浅粉。
亭子里,他将她轻轻抱起,一圈圈旋转,恨不得直到地老天荒……
酒宴散尽,马文才和梁山伯便告辞离开。
祝英齐将二人送到渡口,嘱咐道:“我妹妹们名誉事大,像今天这样鲁莽的举动,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你们再来,我可不会让门房放你们进去。”
马文才道:“八哥放心,文才下次再来,定当携父一起,正式拜见伯父伯母。”
梁山伯也道:“八哥,等我回去就向母亲禀明,一定亲自过来提亲。山伯家世微弱,恐伯父伯母不允,还望八哥到时为我和英台多多美言。”
祝英齐见他们真心,便微微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想成人之美的,你们去吧。”
二人索性先回书院,寻找师母说明情况,而后又各自回家,亲禀了父母,欢欢喜喜地准备定亲事宜。
马太守看着将书册行装都拉了回来的儿子,一脸的不解。
“文才,你这是不准备继续读书了吗?”
“爹,祝云卿已经不在书院了,这书也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我准备休学成亲。”
马太守愕然不已:“那祝云卿待字闺中,又跑不了,你何必要如此着急?”
“我再不着急,她就要被定给别人了。你知不知道上虞祝家每日要应付多少求亲的人。”
听此,马太守再不多言。
世道艰难,各地农民起义猖獗,在这乱世飘摇之际,唯有财富是永恒的底气。
祝家富可敌国,自然是许多权贵眼中的香饽饽。
马太守再不犹豫,道:“好,既然你有此心,为父一定为你求娶到祝家女。”
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上虞祝家庄便迎来了三两波拜帖。
祝夫人高座上座,略显迷惑道:“这会稽梁山伯和杭州马太守,以及尼山书院山长夫人怎么齐齐登门了?”
祝老爷和祝英齐对视一眼,而后笑道:“咱们家姑娘不是在尼山书院读过书吗,许是有什么事吧。”
祝夫人抬眸扫了丈夫和儿子一眼,眼里划过一丝猜疑。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祝老爷笑容微顿,而后对祝英齐挤了挤眼。
“英齐,你不是去过尼山书院吗,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祝英齐没想到老爹会将难题推给自己,便心虚道:“山长夫人惯爱做媒,我上回去书院看望妹妹,她知道咱们祝家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郎,便找我多聊了聊,这,这许是给妹妹们议亲的……”
“难道不是你们妹妹在书院被人看破了身份?”
祝夫人一脸看破真相的模样,让厅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祝老爷站了出来,笑着劝道:“我说夫人啊,尼山书院的山长夫人那是读书人的家眷,一定知书达理,肯定不会胡乱给咱们家姑娘做媒的,也许她带来的是两个青年才俊呢?”
祝英齐也道:“是啊娘,山长夫人成日与学子们相处,一定最会识人,这两个说不得是书院里的人中龙凤。”
祝夫人被说动了,便道:“太守都找上门来了,我自然要见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