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声如同沸腾的油锅,在黑翼魔蛇庞大的尸身倒地时达到了顶峰。
周围的观众席上,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敬畏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的少年身上。
华夏官方的人员此刻才如梦初醒,穿着制服的身影从各个角落涌出,小心翼翼地包围了巨兽的尸体,同时几名医疗人员朝着班大地冲去。
我静静地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狼藉的赛场。
那些观众的欢呼在我听来,与两年前我轰杀那三头SS级巨兽时并无二致,廉价而又健忘。
他们崇拜强者,却又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班大地不需要这种浮于表面的赞美,他需要的是这场战斗本身。
这是一场迟到了数年的葬礼,死者是他的父母,亦是他曾经孱弱的内心。
如今,他亲手埋葬了过去,也为自己的未来,劈开了第一道荆棘。
这小子,干得还算不赖。
他最后那一拳,已经有了几分《万兽拳》的真意,不再是单纯地模仿巨兽的形,而是真正开始汲取万兽搏命时的“势”与“意”。
将无数种狂暴的力量糅合为一,化作己用,这才是这门外功的核心。
虽然过程看起来狼狈不堪,甚至可以说是险死还生,但瓶颈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
他用自己的拳头,堂堂正正地为自己的血海深仇画上了句点,没有假借我之手,至少让他自己能够释怀……
从这一点上看,他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所谓的“强者”,都要走得更远。
那条长虫的出现,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拜兽神教……一群自甘堕落,将巨兽奉为神明的可怜虫。
他们背后若没有更强大的存在撑腰,绝不敢在华夏官方举办的赛事上如此放肆。
想来,深海里那头刚刚苏醒的老家伙,应该就是幕后黑手了。
两年的蛰伏,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试探的欲望。
可惜,它派来的棋子,连我出手的资格都没有,就被我的弟子给拆了。
现在,想必那家伙应该更清楚地认识到了“恐惧”这个词的写法,会把自己的老巢藏得更深,像个真正的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
也好,省得我费心去找。
这个星球上的“土着”强者,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自然也提不起我多少兴趣。
它们的存在,更像是我留给班大地这一代人的“磨刀石”。
只有在不断的生死搏杀中,真正的强者才能被淬炼出来。
温室里,是养不出参天大树的。
“人~,我们回去吧,doro饿了,要吃欧润吉。”
身边传来doro软糯的声音,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粉色的眼眸里满是无聊。
对她来说,这种级别的战斗,确实和看马戏团表演没什么区别。
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个被人群簇拥的少年英雄。
他接下来的路,需要自己去走。
我低头看向doro,脸上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悄然融化,“好,我们回家。”
我牵起她的小手,身形一闪,便从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体育场内的欢呼与骚动,瞬间被我们抛在了身后,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任务面板依旧沉寂,没有新的指示。
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似乎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但我能感觉到,离别恐怕已经悄然靠近……
第二日。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浓郁得仿佛能将人的嗅觉彻底格式化,与doro手中果篮里散发出的“欧润吉”的清甜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两人的脚步声,以及远处某个病房里传来的、被压抑着的低低啜泣。
这与昨日体育场内那山呼海啸般的喧嚣,恍若隔世。
推开单人病房的门,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地板上切割出一条条斑驳的光影。
班大地正半靠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昨日那些足以致命的狰狞伤口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些浅淡的疤痕,证明着那场死斗并非幻梦。
血胶蛊的能力足以生死人肉白骨,这点小伤,若非班雨笙坚持,他昨天就能活蹦乱跳地出院了。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是我和doro时,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变得恭敬而拘谨,挣扎着便要从床上坐直身子。
“师父……”
他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躺着吧。”
我淡淡地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自顾自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doro则像只欢快的小蝴蝶,蹦蹦跳跳地将那个硕大的果篮“砰”地一声放在床头柜上,献宝似的捧出一个最大最圆的欧润吉,“喏!给你!吃了这个,就不会痛痛了!”
少年看着doro天真烂漫的笑脸,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个欧润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讷讷地点头,“……谢谢。”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为何能好得这么快,这份恩情,远不是一句谢谢能够承载。
但他更清楚我的性格,任何多余的客套与煽情,只会让我厌烦。
我没有去看他们之间的互动,目光落在班大地那双还缠着些许绷带的手上。
那双手,昨日还紧握着复仇的拳头,轰碎了宿敌的头颅。
此刻,它们安静地放在被子上,看上去仍旧稚嫩,却已然染上了真正的血与火的气息。
“那一拳,有点意思了。”
我平静地评价道,“将万兽狂暴的‘势’拧成一股,打出了自己的‘意’,不再是单纯的模仿。算是勉强摸到了《万兽拳》的门槛。”
得到我的肯定,班大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喜悦与孺慕的光彩。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便话锋一转,“但还不够。你的力量依旧太过分散,对时机的把握也过于稚嫩。如果那条长虫的智慧再高一些,死的就会是你。记住,生死搏杀,从来都不是回合制的游戏。”
我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却也让他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沉静与坚定。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我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是,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
我说完,便站起身。
这次探望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没有兴趣在这里陪他聊家常。
那股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像是远航的水手能预感到风暴的来临,我也能感觉到,主神空间那沉寂已久的齿轮,即将再次开始转动。
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我看着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短则数月,长则……不好说。你自己的路,自己走稳了。华夏这棵大树能为你遮风挡雨,但真正的参天巨木,从来都是在风雨中独自长成的。”
班大地猛地一怔,似乎没料到离别来得如此突然。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一个郑重的承诺:
“师父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牵起已经开始剥第二个欧润吉的doro的小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身后,是少年紧紧攥着那个欧润吉,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离别情绪的沉默。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病房里的阳光与温暖隔绝在外。
走廊依旧清冷,而我心中的那份预感,已然沸腾如潮。
新的世界,新的征途,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