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听到这个语调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挤出一副职业性的假笑，上去招呼道：“三位请坐，面还得稍等一会！”
刘华强略一打量，来的是一家三口。
虽然没有穿和服，但是那个留着卫生胡男人满嘴的樱花味，那个女人迈着小碎步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短小的罗圈腿和扁平的大脸盘子，像是刚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女人手里拉着个胖到几乎看不见眼睛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嫌弃还是仇视。
这一家人虽然都穿着洋装，但是任何一个沪上人都看能出来，一家子的小八嘎。
男人让妻子、儿子坐下，巡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华夏人眼神纷纷避让。看到刘华强桌上的菜肴停住了，叫来伙计道：“那个是什么？”
“哪个？”小二看他随便一指，不知道这鬼子说的刘华强桌上哪道菜！
小鬼子毫不客气地抓着小二的衣服，来到刘华强桌前，指着剩下的那块腌鱼，原来小鬼子也被浓油赤酱吸引了。
“就是这个！”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刘华强菜上了，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这是腌鱼，两毛钱一块！”小二指着柜台上挂着的几块竹板，上面用毛笔蘸红漆写的清楚。
小鬼子两边看了看，小眼睛转了一圈说道：“呦西！给我们一盘，一人一块！”没等小二回应就对着女人问道：“伽椰子，听说这里的阳春面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尝！”
女人对着男鬼子微微鞠躬：“阿里阿朵，佐伯君！那我要一小碗阳春面！”
男鬼子拉过小二冷声道：“再加一碗阳春面，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
“快去准备！”
“好的，您稍等！”
小二笑着应和着后退，一转过身就骂了句：“小x养的！”
作为一个长期从事医药行业的刘华强，他虽然没有强迫症，但是有轻微的洁癖。他清楚多少传染病都是通过飞沫传染的，刚才那个该死的小鬼子又在这几道菜上留下了多少病菌！
谁知道这鬼子之前是不是吃过死鱼烂虾，还是喝过核废水？那张嘴有没有被三哥祸害过？
总之，此时此刻，刘华强满脑子都是显微镜下的恒河水，干净又卫生的大肠杆菌快要冲出银河系统治全宇宙。
把剩菜全部推出去，反正他不会再吃一口了。
剩下的一碗大排面也被端上来了。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刘华强嘴里念叨着，闭着眼睛想把这碗面塞进肚子里，可是刚才那鬼子的嘴脸让他越想越恶心，仿佛这碗刚端上来的面条也被污染过了。
虽然根本没吃饱，刘华强还是匆匆撂下碗，走到斜对面的巷子里。
“麻蛋，毁我食欲，你们迟早药丸！”
买了一张申报假装打发时间，余光一直盯着面馆里小八嘎一家。
半个小时后，小二被叫去结账，没一会传来一声巴掌声，接着是小鬼子的“八嘎！”
这时正是饭点，面馆里几乎客满，门外也有四五个黄包车夫正在等活，人们被突发起来的冲突吸引过去。
接着是一阵桌椅翻倒和哀嚎声，街面上的人也拥挤过去。刘华强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凑过去，看到小鬼子对倒地的店小二拳打脚踢。
刚才离得太远，面馆里人太多也听不清楚，刘华强只看见小鬼子发疯，却不知道事情起因。
没一会通过店里吃饭的客人了解到了全过程：店里的腌鱼写明了两毛钱一块，小鬼子说要一盘，他们家三个人一人一块。
小二就端上来三块腌鱼放在一个盘子里。
结账时，小鬼子非说小二刚才告诉他的是一盘两毛钱，现在却收他六毛钱，是在欺骗客人。
周围的食客纷纷为伙计作证，人们指着柜台上写的清清楚楚的的价目，给小鬼子看。可惜，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一个故意耍赖的人。
很快一个红头阿三带着两个华籍巡捕赶到了这家面馆，穿着西装的小鬼子用带有浓重岛国腔调的英语，与满是咖喱味的印式英语叽叽喳喳了起来。
红头阿三对着黑衣巡捕说了几句，两个巡捕面色为难，他们毕竟是华夏人，早就从周围人嘴里听明白事情的经过，也看出来出来了小鬼子在找事，可是这个阿三却说所有华夏人的证言都不可信。
“麻蛋，阿三，你也药丸！”
男鬼子指着在场所有华夏人道：“支那人，狡猾、懒惰、愚昧！不值得信任！”
阿三虽然听不太懂中文，却微笑着看向小鬼子，默认了他的话。
“错你良，侬找死伐？”
“小比兰子，信不信老子今晚沉了你！”
红头阿三看见群情激奋，吹响了胸前挂着的口哨，很快四五个红头阿三和五六个黑皮巡捕冲进来，挥舞着棒子把围观的人群打散。
一个白人仰着头，迈着公鸡一样的步子走进来。
藐视众生地扫了一眼所有人，红头阿三靠过来敬礼，小鬼子一家也是恭敬地鞠躬。
虽然刘华强的英语差不多都还给老师老师了，还是他还是听出来，这个白人那段地道的老伦敦腔的意思是：别搞事，这里毕竟是金融中心，大不列颠需要稳定和繁荣。
说完昂着头，扭着倔强的屁股走了。
最开始进来的红头阿三对着华夏籍巡长耳语了几句，巡长一脸厌恶瞪了三个鬼子一眼，找到面馆老板。
老板正查看伙计伤势，小伙子伤的倒不是很重，就是鼻青脸肿的，胳膊还卡破一块皮。脸上的委屈和愤怒都快溢出来了。
递给巡长一支烟：“关头，这次得多少钱？”
巡长接过来直接收起：“小鬼子那边早就和阿三说过了，要十个大洋。至于阿三那边没有明说，但是……”
巡长摇摇头，没明说的意思让你看着给，至少要比上次给的多！
面馆老板拿出所有的钱，就连今天刚收的毛票、大洋都拿出来了。
小伙计喊道：“掌柜的，好歹留出明天进货的钱！”
“这买卖谁爱干谁敢把，今晚我就把铺子兑出去，回绍兴老家种地去！”一股脑把钱全给巡长：“剩下的给弟兄们分分，就当请大伙喝酒了！”
“不至于，真不至于！”
巡长去和鬼子、阿三交涉了半天，最后拿着几块钱法币回来递给老板。
“老板，剩下的你拿回去，你要是不干了，兄弟们上哪找好吃实惠的牛肉面去？”
周围的食客也是纷纷上来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整个沪上我就中意你家的牛肉面，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是啊老板，我们巡街吃遍整个租界，没有哪家的面馆能比得上你这的，为了兄弟们和店里的这些常客，你就忍一忍吧！”
这么多回头客的安慰让老板刚刚恢复了一点信心，这时那个吃的满嘴油光的鬼崽子走过来，胖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泛出恶毒。
只见他走到一大盆腌好的鱼块面前，肥的看不见关节的狗爪子一扒拉，满是大块鱼肉的陶瓷盆掉在地上，腌鱼和红油像是沁血尸体散落在柜台边。
鬼小子对着一众人：“嘬嘬嘬，你们滴，支那人，不配吃这些美食！”
“干李良，小鬼子你说啥？”
“吾挫李良碧，找死伐！”
……
男鬼子没这群情激奋的华夏人道：“亨利警长还没走远，再威胁我儿子，把你们通通地抓去坐牢！”
女鬼子拉过龟儿子，用手绢给小胖子嘴边、爪子擦了擦。
“俊雄真勇敢，刚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