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光线幽暗,唯有中央一方巨大的,散发着柔和温润光泽的寒玉石床最为醒目。
冰冷的寒气氤氲,将整个空间都染上了一层清寂。
姜袅袅的目光瞬间被石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吸引住。
她屏住了呼吸。
在凡间相伴时,临渊尚是青涩挺拔的少年郎,而此刻躺在寒玉床上的,却是一位已然长成的成年神君。
他身姿颀长,着一身素净的云纹寝衣,乌黑如墨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莹白的玉枕之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即便在昏迷之中,那深邃的眉骨,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依旧勾勒出一种属于天家贵胄,深入骨髓的英挺与凛然正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处那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小痣,如同雪地里的一点寒梅,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夺目,又平添了几分神性的庄严。
岁月将他雕琢得更加俊美,却也让他此刻的沉寂显得更加脆弱与陌生。
姜袅袅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寒玉床。
她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这张褪去了少年稚气的脸庞,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久别重逢的恍惚,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就在她的站到他身边时。
石床上昏迷不醒的临渊,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却饱含巨大痛苦与绝望的嘶喊:
“袅袅!”
姜袅袅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以为他醒了,惊惶的目光瞬间投向他的脸庞。
然而,临渊依旧双目紧闭,呼吸依旧微弱而紊乱。方才那一声呼唤,仿佛只是沉沦在无尽梦魇中的灵魂,发出的一声绝望悲鸣。
姜袅袅看着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心中那点疏离感被怜悯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俯下身,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
“临渊……?”
寝殿内,时间仿佛凝固。
姜袅袅那声轻柔的呼唤,只在临渊紧闭的眉眼间激起了一丝更深的涟漪,他英挺的眉头锁得更紧,薄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仿佛在梦魇中努力挣扎,却终究未能挣脱,依旧沉沉昏睡。
司命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紧盯着临渊的反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司命。”
一道清冷威严的女声,骤然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司命浑身猛地一僵,他瞬间转身,目光触及来人,瞳孔骤缩。
只见天后娘娘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殿门之内。
她身着华贵雍容的衣裳,云鬓高耸,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场。那张看不出具体年岁的面容,眸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司命,并未停留,最终落在了床边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天后娘娘!” 司命立刻深深躬身下拜,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难掩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后背的仙袍瞬间被冷汗浸透。
天后并未理会司命的行礼,她的视线看向姜袅袅,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响起:
“你是何人?”
司命心头一凛,抢在姜袅袅之前,恭敬却清晰地回道:“回禀娘娘,她……便是袅袅。” 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哦?” 天后的目光在姜袅袅脸上逡巡,“便是你……引得我儿如此境地?”
姜袅袅被那目光看得心头狂跳,却强自镇定,微微垂首行礼,并未言语。
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并非纯粹的恶意,而是带着一种审视。
天后缓缓走近。
她停在姜袅袅面前,天后的目光仔细描摹过姜袅袅的眉眼,神情专注。
半晌,天后才轻轻颔首,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挑剔的赞叹:
“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 这评价,平淡无奇。
司命捕捉到天后这微妙的态度变化,心中警铃稍缓,却丝毫不敢大意。
他立刻抓住时机,躬身道:“天后娘娘息怒,我等并非有意擅闯惊扰殿下清修,实乃事出有因,我这就带她离开,绝不再扰殿下。” 他说着,便要示意姜袅袅随他走。
“慢着。”
天后的声音不高,瞬间定住了司命的动作。
司命的心再次提起,紧张地看向天后。
只见天后目光转向寒玉床上依旧昏迷的爱子。
随即,她重新看向姜袅袅:
“走?那倒不必了。”
“既然是你引出的果…” 天后的目光在姜袅袅与临渊之间流转,“便由你来解这因吧。”
她顿了顿,清晰地宣布:
“本宫便罚你,留在此处,亲自照料渊儿。”
“直到他安然醒来为止。”
说完就准备离开。
司命一时间竟愣在当场,忘了反应。
天后似乎对他的迟钝有些不悦,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司命,此处已无你之事,还不退下?难道要本宫请你出去不成?”
司命猛地回神,他瞬间明白了天后的用意,至少,天后并没有真的责罚她,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另一块石头又悬起,将姜袅袅独自留在此地,面对昏迷的临渊和未知的天后心意,终究令人担忧。
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立刻深深一礼,起身时,他给了姜袅袅一个眼神。
沉重的殿门在司命身后沉重地合拢。
刹那间,偌大而清冷的寝殿内,只剩下寒玉床上昏迷不醒的临渊,以及床边孤立无援的姜袅袅。
殿内寒气更重,唯有临渊微弱起伏的呼吸。姜袅袅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