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动殿内层层叠叠的纱幔。
姜袅袅正对镜梳理着如瀑的青丝,铜镜中映出她绝色的容颜,就在此刻,一道熟悉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后。
“袅袅。”
姜袅袅手一抖,玉梳险些掉落。
她猛地转身,眼中满是惊诧:“司命?” 她上下打量着这位久违的星君。他依旧是那副清俊出尘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添了些许深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
司命的目光沉静而复杂,他开门见山:“袅袅,玄冥的情劫,因你之故,即将圆满渡尽。” 他顿了顿,眼神中怜悯,“但是有你在侧,临渊恐怕无归期,此生再难踏入皇城半步,我带你离开。”
这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压下翻涌的心绪,她上前一步:
“司命,龙烨他怎会突然放你归来?” 以龙烨那魔头的性子,囚禁了司命这么久,岂会轻易放他回来?
司命被她问得一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他总不能直言相告,说龙烨将他放回,目的就是让他来劝她离开玄冥。
“此事说来话长。” 他含糊其辞,试图避开这问题。
姜袅袅却不肯放过,她秀眉微蹙,担忧地追问:“你在魔域可还好?龙烨那魔头,可有为难于你?”
司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无妨,魔域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见识了不少新奇事物。” 除了被当龙烨反复探查记忆,被强行翻阅的煎熬。“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姜袅袅看着他强装的笑脸,心中疑虑未消,却也知他不想多言,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你无事便好。”
“袅袅,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司命神情一肃,重新拉回正题,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必须尽快离开。”
姜袅袅闻言,脸上却露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浅笑。她缓缓抬起纤细的手腕,递到司命眼前。
皓腕如霜雪,肌肤细腻得近乎透明。
然而,腕上那只样式古朴的镯子,紧紧缠绕其上。
“司命,你看。” 姜袅袅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这镯子是玄冥亲手所戴,法力禁锢重重。你带不走我的。”
司命的目光瞬间凝滞在那只镯子上。他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殆尽,他凑近了些,看着那镯子。
*
暖帐香衾,烛影摇红。
本应是旖旎温存的时候,却被一声压抑的咳嗽骤然打破。
姜袅袅伏在玄冥汗湿的胸膛上,纤细的身躯猛地弓起,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用手死死捂住嘴,却挡不住指缝间汹涌溢出猩红,温热的血液沾染了玄冥肌肤,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袅袅!”
玄冥瞳孔骤缩,方才的缱绻情潮瞬间被吞噬,他猛地坐起,手臂箍紧怀中瞬间软倒的人儿。
那抹刺眼的红,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太医,传太医!” 是帝王不该有的惊慌失措。
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玄冥那张素来冷峻威严,此刻却血色尽失的脸。
他紧紧抱着姜袅袅,看着她原本因情动而泛着粉晕的脸颊迅速褪去所有颜色,变得如同最脆弱的白瓷,毫无生气。
冷汗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长睫无力地垂着,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动着玄冥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不过片刻,太医院院判踉跄着进殿内。
殿内气氛凝重,宫人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姜袅袅微弱痛苦的喘息声和玄冥粗重焦灼的呼吸。
太医到龙榻前诊脉,研究半晌。
“回陛下,娘娘脉象虚浮紊乱,虚弱所致,但臣等无能,查不出具体病因。”
玄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矮几,上面的玉器珍玩碎裂一地,他双目赤红,他猛地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姜袅袅,那刺目的血迹和她苍白的脸形成最残忍的对比。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颌抵着她冰冷的额角,声音里是哀求,全然不见帝王的威严:“袅袅还痛吗?”
姜袅袅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无力睁开眼,只是在他怀中发出了一声呻吟,仿佛在回应他,又仿佛只是痛苦的无意识宣泄,这微弱的回应,让玄冥的心更是揪成了一团。
姜袅袅的生命无可挽回地衰败下去。
玄冥几乎穷尽了所有手段,他召来隐世不出的丹道大师,甚至不惜动用帝王威权,以重宝悬赏奇人异士。
然而,那些自诩仙风道骨的人在探过姜袅袅的脉息后,无不摇头叹息,面露难色。
玄冥此刻只剩下最深沉的无力与恐慌。
他抛开了所有政务,日夜守在姜袅袅的榻前,寸步不离,那修长的手指,如今一遍遍地描摹着她的面颊轮廓,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他不敢合眼。
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蒸腾,将这方寸之地与外界凛冬彻底隔绝。
窗外,细碎的雪花开始无声飘落,渐渐织成一张漫天漫地的素白纱幕。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姜袅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原本昏沉无力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虽依旧清澈如初,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少了几分灵动,多了许多疲惫。
她的容颜在病中并未减损分毫,那份惊心动魄的美反而因这份脆弱而更加惹人怜惜,只是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清晰地昭示着生命的流逝。
她费力地侧过头,望向被厚厚锦帘遮挡的窗棂方向,又缓缓将视线移回到玄冥布满血丝,写满忧惧的眼底。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她顿了顿,眼巴巴地望着他,那眼神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玄冥,我想看看雪……好不好?”
从前她从未见过这般天地皆白的景象,所以这些年她异常喜欢这风景。
飘落的雪花,对她而言,是纯净,是新奇,是这红尘烟火中,最接近她遥远故乡昆仑的纯净之美。
玄冥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外面天寒地冻,她此刻如此虚弱,一丝寒气都可能让她更虚弱。他恨不得将她裹在层层锦被之中,隔绝一切可能的伤害。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她那双纯净又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眸时,拒绝的言语都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