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坠入那片熟悉的,被无边仙霭笼罩的领域。
玄冥立于一片无垠,澄澈如琉璃的水面中央。脚下并非实地,只漾开圈圈细微的涟漪。浓郁到化不开的仙气如同纱幔,缭绕周身。
举目四望,仙气氤氲,水面之上,遍布着硕大无朋的金色莲花,莲瓣舒展,清澈的水波下,几尾通体流光似锦的灵鲤悠然摆尾。
仙雾中若隐若现巍峨的宫殿,却死寂一片,空无一人,更衬得这方天地空灵,静谧得令人心悸。
这样的场景,玄冥早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入梦。
自他拥有记忆伊始,这片仙气弥漫的水域就时常入他的梦中。初时或许惊异,如今却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偶尔,这梦境里会闯入一个女子。
她能穿透重重仙雾,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看得见她飘飞的衣袂,然而,无论他如何追逐,指尖触及的永远是冰冷的雾气。看得见,却留不住。
每一次她的消失,都在这片空灵的仙境里留下更深的寂寥与失落。
这一次,梦境依旧。
玄冥静立水央,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熟悉的景致,等待着那或许会出现,又注定会消失的幻影。
然而,还未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一声清越悠扬的鹤叫,划破了静谧。
声音来自那片更为浓郁的金莲深处。
玄冥沉寂的心荡开圈圈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驱使着他,循着那鹤鸣之声,他拨开眼前如实质般流动的乳白色仙雾,拂过那散发着温暖光晕的巨大金莲。
拨开最后一重如梦似幻的雾纱。
眼前的景象让玄冥的脚步倏然顿住。
那是一小片开阔的水域,数只姿态优雅通体雪白的仙鹤,正悠闲地涉水而立,引颈梳理羽毛,低头轻啄水面。
玄冥的靠近,似乎惊扰了这份闲适。
为首的一只仙鹤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清唳。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群鹤优雅地舒展双翼,洁白的羽翼搅动着仙雾与水汽,纷纷振翅而起。
它们并未飞远,只是盘旋着散开,将原本被它们羽翼所遮蔽的核心区域,缓缓显露出来……
一个身影,清晰地映入了玄冥的眼底。
她背对着他,赤足立于清澈的仙水之中,水面堪堪没过她纤细莹白的脚踝。身上仅有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素白轻纱,被水汽微微濡湿,若有若无地贴服在曼妙的曲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
乌黑如绸缎的长发并未束起,湿漉漉地披散下来,蜿蜒过圆润的肩头玲珑的腰窝,一直垂落至挺翘的囤,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光洁如玉的脊背上。
光穿透层层仙雾与水汽,洒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细腻得毫无瑕疵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圣洁。
仙姿玉骨,冰肌雪肤,周身不染纤尘,纯净得如同初生的精灵,又似天地灵气孕育出的至美化身。她身上空无一物,唯有那层轻纱与水珠,却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动人心魄。
玄冥的呼吸,在看清她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屏住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近乎本能的渴望。
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这只是一个重复了千百次的梦境。
脚步不受控制地,带着急切朝着那水中精灵般的身影,一步步走去。
水波在他脚下无声地荡漾开去。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女子缓缓地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那一双眼眸清澈,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烟波朦胧。
眼睫纤长,如同蝶翼轻颤,带着一丝初醒般的懵懂,又似乎含着一汪欲语还休的春水。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眼神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是她。
巨大的狂喜与一种失而复得的悸动瞬间淹没了玄冥,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眼睁睁看她消失的痛苦。
“别走。” 一声饱含着连他自己都惊诧的急切与占有欲的呼唤,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这抹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幻影,抓住她,抓住她的臂膀,将她牢牢地,真实地禁锢在自己怀中。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凝脂般微凉肌肤的刹那。
眼前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流云,瞬间变得透明。
玄冥的手,带着巨大的惯性,只抓到了一把虚无的空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惊鸿一瞥的绝美身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仿佛刚才的相遇,只是一场极致美好的幻觉。
巨大的失落与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玄冥焦急地、甚至带着一丝狼狈地四处张望、寻找,疯狂地拨开重重莲叶与雾气,搅乱了平静的水面,惊飞了盘旋的仙鹤。
“你在哪?出来!” 他的声音在空寂的仙境中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
唯有水波荡漾,金莲摇曳,仙雾依旧无声流淌。
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一人,伫立在这片美丽却又孤寂的水中央。
“呼!”
玄冥猛地睁开双眼,从梦境中抽离,让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
又是这样。
那种即将触碰却又骤然失去的撕扯感,他粗重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结实胸膛上的汗珠顺着肌肉纹路滚落,将寝衣浸透出一片深色。
梦中那抹身影消散前的惊鸿一瞥,那双含着春水的眼眸,那具仙姿玉骨的躯体,让他记忆深刻。
得不到的感觉太痛苦了。
他下意识收紧臂弯,传来温软细腻的触感—这才惊觉自己怀中还搂着个人儿。
低头看去,姜袅袅正蜷缩在他臂弯里熟睡,凌乱的青丝铺陈在龙枕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莹白如玉。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鼻尖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被他折腾狠了。
看着她与梦中人一模一样的脸,玄冥暴戾的情绪突然平复了几分。所有情绪都凝固在那张熟悉的容颜上。
他的拇指轻轻抚上她的唇瓣,指腹下传来细微的颤抖,让他想起梦中那些转瞬即逝的触碰,每一次都隔着虚无的雾气,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
“抓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多年执念终于得偿所愿的颤栗。
他俯身靠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这次,”带着薄茧的指尖缓缓下移,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逃不开却又不至于疼痛,“你休想再从我眼前消失。”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如同诅咒又似誓言:
“就是折了你的羽翼,我也要把你永远锁在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