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诚看着那本静静地躺在黑色平台之上的书籍,心中也是充满了好奇。
毕竟,这既然不是花轻弦做得机关,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宣德帝亲自设置的。
能被宣德帝这般郑重地藏在自己万年吉地棺椁之中的东西,定然不会是什么凡品。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入手处触感微凉,封面竟是由一整块不知名的金色兽皮所制,其上并未书写任何文字,只在正中央用朱砂烙印着一个极为张扬的“日”字。
秋诚注意到,书页的边缘并未沾染半分方才棺椁之内的水渍,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书没湿就好。”他随口念叨了一句。
“你还真大胆啊!”一旁的花轻弦看着他,往先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明亮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小心翼翼,“你就不怕,这书里也有机关?”
“既然此地的这些机关都不是你设置的。”秋诚看着她,笑着说道。
“我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为了炫技,搞这么多无聊的连锁机关。”
他掂了掂手中的书,觉得分量不轻,入手坚实,不似藏有夹层。
“哼!”花轻弦听完,却极为傲娇地轻哼一声,随即又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般,卖萌似的俏皮吐了吐舌头。
当然,秋诚完全不在乎。
他一边将那本书缓缓地翻开,一边又对着身旁这位正一脸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少女发出了邀请。
“轻弦姑娘。”秋诚邀请道,“你不来一起看吗?说不定,是什么皇家珍藏的武学秘籍呢。”
“我才不要!”谁知,花轻弦听完,却是嫌弃地摆了摆手。
“就算是珍贵的武学秘籍,我也不敢学啊。万一被那小心眼的皇帝知道了,还不得烹了我?”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出于好奇,便不自觉地凑了过来。
几缕带着淡淡幽香的调皮发丝,不着痕迹地擦过了秋诚的鼻尖,痒痒的,让他不由得往边上退了退。
花轻弦微微侧眼看了他一下,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于是,二人便就这么头挨着头,一同朝着那书页之上望了去。
只见那上好的宫廷御用宣纸之上,用一种极为张扬,却又谈不上多少风骨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迹。
开篇便是日期与天气,似乎竟是一本......日记?
“......乾元二十三年三月三,晴,龙抬头。”
“父皇今日领着大哥他们去城外祭天,独留本王在宫中读书,真是烦闷!”
“听闻宫外今日热闹非凡,本王的龙也爱抬头,岂能被这四方宫墙困住?”
“于是,便寻了个由头,偷偷跑去了那春香楼。”
“楼里的小蓉姑娘,当真是个妙人!与本王王府里那些只会循规蹈矩的木头美人儿大有不同。”
“她眼波流转,言语大胆,竟还敢与本王对饮!实在让人喜欢不已,一不小心就流连忘返......”
秋诚:“......”
花轻弦:“接着看接着看!”
“......乾元二十四年六月初八,酷暑。”
“天气实在太热,圣贤书上的字看久了都觉得头晕。”
“本王不想读书,便拿了父皇赏的一方前朝古砚贿赂了徐太傅,让他老人家行个方便。”
“午后,独自一人跑去了太液池玩水,真是快活!”
“不想,竟是遇着了父皇新纳的几位妃子也在池中避暑戏水,那场面......啧啧。”
“本王躲在假山之后偷看了好一会儿,当真是活色生香,好悬没被发现。”
“只是可惜了,那几位美人儿虽是国色天香,却终究是父皇的女人,本王也只能是望梅止渴了......”
秋诚:“还看吗?”
花轻弦点点头:“当然啦当然啦,快翻啊!”
“......乾元二十五年腊月二十一,雪。”
“眼看便是过年,大哥他们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是作诗便是练武,都想着要在年宴之上好好表现,博父皇欢心。”
“哼,本王却不会这般肤浅。本王承认,论及文治武功,我确实是比不过那几个兄弟。但好在,他们也比不过青禾那丫头。”
“本王只要想办法,在宴上让青禾出尽风头,自己只需要故作镇定地坐着,饮酒微笑,父皇他们见我如此沉稳,自然也就会高看本王一眼了。”
“到时候,风头是青禾的,好处是我的,岂不两全其美?本王可真是个机灵鬼......”
秋诚和花轻弦看到这里,早已是面面相觑。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本被宣德帝珍藏于自己棺椁之中的,竟会是这般一本写满了黑历史的青春期日记!
两人又好奇地往后翻了几页。
“......乾元二十六年四月初十,阴。”
“今日随父皇去校场检阅京畿大营,那成国公秋荣也在。”
“大哥他们都想着要在父皇与众将士面前展示一番骑射之术,本王自然也不能落后。”
“谁知那该死的坐骑竟是匹劣马,本王才刚一做出那‘回身望月’的高超箭术,它竟是不受控制地人立而起!害得本王当场便摔了个四脚朝天,丢尽了颜面!”
“可恶!定是那马有问题!与本王的骑术无半分关系!”
这回不用问花轻弦,秋诚已经翻过去了。
“......乾元二十七年七夕,晴。”
“宫中设宴,那陆家的小姐也在。”
“她当真是个美人,只可惜性子太过清冷了些,本王与她说了半天的话,她竟是连半分的笑意都无。”
“本王不信邪,特意为她作诗一首,自觉意境深远,辞藻华丽,定能让她另眼相看。”
“谁知,她竟说......竟说那诗太过浮夸,匠气太重!”
“岂有此理!她懂什么?!定是嫉妒本王的才华!”
读到此处,秋诚与花轻弦再也忍不住,皆是极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对方。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盛满了如出一辙的......笑意。
许久,还是花轻弦先打破了这份死一般的寂静。
“秋......秋公子,”她看着秋诚,声音里带着些恐慌,“咱们......咱们可是看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不会......不会被灭口吧?”
“说得有道理。”谁知,秋诚听完,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花轻弦,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是为你好”的诚恳笑容。
“我看,不如我先把你给杀了。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风险也要小得多。”
“——秋公子饶命啊!”
花轻弦被他这番话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没有骨气地便要给他跪下。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以我太太太太太祖宗花无缺的名义起誓!”
“花无缺?”秋诚听完也是乐了,“我还小鱼儿呢!行了,起来吧。”
他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脸上的那点玩笑之意,才终于彻底地收敛了起来。
“好了,”秋诚的眸子里充满了认真,“此事,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轻弦姑娘......”他忽然玩味一笑,看着花轻弦缓缓说道,“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