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诚的警惕在听到那句“逆徒”之后,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随即是巨大的惊喜。
秋诚迅速回过头去,便看见自己那位之前还一直朝思暮想的好师父凌波仙子,此刻正俏生生地倚在洒满了斑驳树影的墙边。
她今日依旧是穿着一身如同月光般圣洁的纯白衣裙。
那裙子的料子也不知是何种材质,轻薄如烟,柔顺如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下,竟是泛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简单的裁剪,并未有半分多余的装饰,却又将她纤细而又窈窕的曼妙身段给勾勒得淋漓尽致。
秋诚暗道:师父这衣服哪里买的,怎么好似都没见脏过,要是自个儿也买一件送给小姨,她肯定会很高兴。
凌波仙子腰间依旧斜挎着一柄散发着幽蓝色泽的古朴长剑,秋诚对这把剑很是熟悉,他曾经也拿来摆过架势的,只是挥出的动作不如师父优美,也不如她精准。
另一边还挂着一个酒葫芦。
师父是酒鬼这件事,秋诚早就知道了的。
前几年每次相见,凌波仙子都在喝酒。
不过,奇怪的是,每当秋诚拿来京城中的好酒给师父喝时,凌波仙子都会拒绝,还要反过来告诫秋诚不能多喝酒,喝酒误事。
一如以往,凌波仙子的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看不真切其下的容颜。
唯有一双如同九天之上璀璨的寒星一般清冷而又明亮的眼眸露在外头,让秋诚可以从此推理师父的心情。
秋诚看着凌波仙子,面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
凌波仙子看着他那副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的痴傻模样,秀眉不由得微微一蹙。
“你看个什么?”她说道,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这才几日不见,就认不得师父我了?”
“不敢,不敢。”秋诚连忙收回了自己有些失礼的目光,恭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随即,他又有些委屈地说道:“先前,是师父救的我吧?”
“我醒来之后,却没能看到师父您。我还以为......还以为师父又像以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呢。”
凌波仙子听完,心中暗道:
——我若是没亲眼看到你醒过来,又怎能放心地走?
可她面上却是冷笑一声,那语气酸溜溜的,像是打翻了一整坛的陈年老醋。
“我还以为,我的好徒儿早已沉溺在了这秋家一家人的温柔乡里,快活得都快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呢。”
“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只会逼着你练功的坏师父?”
秋诚听着她这明显吃味的话语,微微一怔。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凌波仙子被他这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还看?”她嗔怪道,“真就认不出来了?”
“不......不是的......”秋诚连忙解释道,“徒儿只是想,师父您......和我想象之中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原来,师父还挺有人情味的。”
“哼!”谁知,凌波仙子听完却是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总是这样。”
“但凡看到一个穿着身白衣服的女人,就要想当然地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仙子了。”
“若是再得知她还是个会些功夫的女侠,那就更要认定,对方定然是个清冷孤傲、视男人如粪土的绝世高人了。”
秋诚听了这话,心中暗暗补充一句:就算如此,也得是师父这样身段绝美的人才会让别人产生刻板印象,倘若是辆虎式坦克,大家只会唯恐避之不及了。
“我且问问你。”凌波仙子看着秋诚,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冷淡的冰块儿一般,眸子里流露出了极为明显的鄙夷,仿佛在说“你们这些人是真无聊”。
“难道,为师我什么时候与你亲口说过,我是个清冷的人了?”
秋诚仔细想了一想。
好像......还真的没有。
尽管师父在教导自己习武的时候,确实是颇为严肃的。
可她也并非是那种只会冷冰冰地丢下一本秘籍,说个法门,便让自个儿去硬悟的类型。
恰恰相反,师父会事无巨细地关心着自己练功的每一个细节。
从姿势到发力,再到内力的运转,她都会很贴心地亲自为自己演示。
当然,身体的接触都是寻常的,不如说那时候的师父或许压根就没把十二三岁的秋诚当作异性看待。
不过这几年随着秋诚身量抽条,愈发俊逸,也更像个男子汉,凌波仙子就再没有手把手教过他了。
或许是已经入了门,足以自己修习的缘故?
总之,师父那模样,确实是不像个冷冰冰的仙子。
反倒是极为热心的。
就在秋诚思索之际,又听见身旁的凌波仙子继续吐槽道:“你是这样,当年那些只会在后面瞎起哄的好事者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是看我在西湖之上施展了一回轻功罢了,就非要给我冠上个劳什子的‘凌波仙子’的名号。”
“害得我后来在江湖上闯荡之时,一直被人这么喊着,实在是尴尬得紧!”
“明明我那时不过是因为快要赶不上与人的约期了,这才出此下策的。”
秋诚越听越觉得,自己眼前这位总是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师父,愈发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了。
而非是一个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之中,只会定时定点刷新出来的高冷师尊Npc。
他顺势便问出了自己心中早已是困惑了许久的问题。
“可是,”秋诚看着凌波仙子,“师父您总是蒙着面纱,不肯让徒儿看您的真容,就连您的真名也从未肯告诉过我。”
“徒儿当然会觉得师父是个有些清冷的人了。”
凌波仙子听完,脸上不耐烦的神情猛地一凝。
她沉默了。
过了会儿,凌波仙子才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
“名字什么的,”她缓缓地说道,“并不重要。”
“不过是徒增牵挂罢了。”
“当日,为师会流落到你这国公府,本就只是个偶然。你我师徒之间能有这么一段缘分,便已是足够了。”
“却也没必要,让你再与我牵扯更多。”
“倘若,你连我的名字、我的身份都不知道。那往后,即便哪一日为师我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也......也不会让你太过担心。”
在中原人的观念里,从来都不喜欢轻谈死亡,更不用说是自己的死。
“师父......”谁知,秋诚听完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师父莫非是将徒儿当作薄情寡义之人了吗?”
“我好歹也是这国公府的世子,若是师父长久地不出现,那无论如何,我也定然会差人去满天下地找寻的。”
“又如何能谈得上不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