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军的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十里,旌旗猎猎,马蹄与脚步声交织,却掩不住中军帐内的几分愁云。暮色将临时分,帐帘被轻轻掀起,朱琏带着赵福金、朱伯材与朱风英走了进来,几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忧色,连帐内跳动的烛火,都似比往日黯淡了几分。
“易郎,你忙完了?”朱琏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走到易枫身边,看着他案上摊开的行军图,指尖轻轻划过图上标记的粮草补给点,终究还是忍不住蹙眉,“咱们这一路往回走,新收编的三十万弟兄,每天要消耗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之前从黑风寨缴获的存粮,撑不了十日了,军饷更是半点没有——这三十万张嘴,咱们拿什么养活啊?”
赵福金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焦急:“是啊易枫,我跟风英去后营看过,不少弟兄还是穿着单衣,再过些日子天就冷了,连冬衣都凑不齐。没有粮草和军饷,人心怕是要散了。”
朱伯材抚着胡须,脸色凝重地补充:“将军,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三十万大军虽是助力,但若无粮饷支撑,反而会成拖累。如今咱们刚与金国结下死仇,沿途州县残破,根本征不到多少粮,这可不是小事啊。”
朱风英也轻声附和:“我清点过军需,连疗伤的草药都快见底了。弟兄们跟着咱们打仗,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冻着身子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帐内的气氛愈发沉重。朱琏看着易枫始终平静的神色,心一横,上前握住他的手:“易郎,要不……你求求南宋那边?毕竟咱们也是在抗金,他们身为正统朝廷,总该拨些军饷和粮草吧?就算少给点,也能解燃眉之急啊。”
这话出口,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赵福金几人虽觉得向南宋求援未必有用,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眼巴巴看着易枫。
易枫却轻轻摇了摇头,反手握紧朱琏的手,语气沉稳:“军饷和粮草的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解决的方法。”
一旁的邢秉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她还藏着些从前的首饰或许能变卖,却被易枫用眼神轻轻打断。他朝邢秉懿递了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起身:“你们先在帐内歇息,我去趟前营,跟张奈何交代点事。”
说罢,他掀帘而出,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笃定。他径直走向张奈何的营帐,帐内灯火通明,张奈何正对着沙盘推演行军路线,见他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将军。”
“不必多礼。”易枫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走到帐边,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你现在就给白玉堂写封信,让他立刻返回玄黄世界,调动一批粮草和物资过来。”
张奈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要从易国调运?”
“没错。”易枫点头,指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玄黄世界的易国库里,存着足够百万大军消耗三年的粮草,还有大量的布匹、药材和金银。让白玉堂亲自去办,务必尽快将物资通过空间通道运到咱们的根据地,切记此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咱们与玄黄世界的关联。”
他立刻抱拳领命:“末将明白!此事关乎重大,末将定会让白玉堂办妥,绝不让消息泄露分毫。”
“还有。”易枫补充道,“让白玉堂顺带调一批玄黄世界的改良种子过来。咱们的根据地在安徽河南交界,土地肥沃,等安定下来,组织军民开垦荒地,种下这些种子,往后就能实现粮草自给,不用再依赖外界。”
张奈何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敬佩:“将军深谋远虑!有了玄黄世界的物资支援,咱们不仅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还能为长远做打算,这三十万大军,定能成为咱们抗金的主力!”
易枫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这只是第一步。等物资到了,咱们还要加快整训大军的速度,让他们尽快形成战斗力。金国的二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南下,咱们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张奈何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取来纸笔,开始奋笔疾书。烛火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易枫望向帐外的目光——月光洒在绵延的军营上,虽此刻有粮饷之困,但他知道,只要玄黄世界的物资一到,这场抗金大业,便会迎来新的转机。
而此时的中军帐内,朱琏几人还在低声商议着如何筹集粮饷,邢秉懿却想起易枫方才的眼神,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她轻声对众人道:“易郎既然说有办法,咱们就该信他。他从来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朱琏几人对视一眼,想起易枫过往的种种神奇,心中的忧虑渐渐消散了几分。帐外的风声依旧,却似也带上了几分期待——他们不知道易枫的“办法”究竟是什么,但他们相信,跟着易枫,总能走出困境,朝着收复中原的目标,一步步坚定前行。
易军的根据地,坐落在安徽与河南交界的“淮西”之地——在北宋疆域划分里,这片横跨颍州、寿州与亳州的区域,恰是中原腹地通往江淮的咽喉,既有淮河支流滋养的沃土,又有涡河贯通南北的漕运便利,正是易枫选中的根基所在。此时的根据地已初现雏形,夯土垒起的营墙蜿蜒数里,临时搭建的民房与军营错落分布,唯独中心地带一片工地格外惹眼,日夜不休的敲打声中,一座奇异的宫殿正拔地而起。
李师师立在工地旁的高台上,风卷着尘土拂过她素色的衣裙,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着那座宫殿的建材,指尖将腰间的玉佩攥得泛白,指节都透着青。自随白玉堂来这根据地,她见过不少“新鲜事”——能让伤口三日愈合的草药、削铁如泥的短刀,可从未见过这般颠覆认知的景象:一块块足有半人高的翡翠被士兵们用厚布裹着抬走,有的泛着浓艳的祖母绿,有的带着剔透的粉紫,甚至有几块玉料里嵌着星星点点的金砂,竟被工匠当作普通砖石,敲敲打打地垒在宫殿的墙基上。
“这……这是翡翠?”她的声音发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出身东京风月场时,她见惯了达官贵人手中的翡翠佩饰,哪怕是一寸见方的好料,都能抵寻常百姓半年的用度。可眼前这座宫殿,竟似要将天下翡翠都搜罗来筑墙,这般奢靡,这般匪夷所思,让她只觉心头发紧。“玉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易军哪来这么多珍宝?”
白玉堂正站在一旁指挥工匠校准玉料,闻言回头,见她脸色发白、眼神慌乱,便快步上前,伸手想扶她,却被李师师下意识避开。他指尖顿了顿,才放缓声音:“先别急,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说。”
他引着李师师走到工地后方的竹林凉亭,刚坐下,李师师便攥住他的衣袖,追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方才我在工地外,听见你心腹说‘玄黄世界’‘空间通道’,还说易首领是……是那边来的帝王?这些翡翠,是不是从那什么‘玄黄世界’运过来的?”
她的话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白玉堂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他沉默片刻,见李师师眼底满是不安与探究,知道再也瞒不住,便沉声道:“是。易枫首领,确实是玄黄世界易国的帝王。那片世界比咱们这里大上数十倍,物产丰饶得难以想象,这些翡翠在那边的国库,不过是寻常储物,运到这里,是为了建这座‘翡翠宫’。”
“帝王……异界……”李师师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她活了二十多年,听遍了话本里的神仙鬼怪,却从未想过“异界帝王”会真的出现在眼前。她猛地起身,后退半步,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那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易军到底是什么势力?这乱世里突然冒出来,有疗伤奇药,有削铁利刃,现在连异界的翡翠都能运来……你们不是凡人,是妖邪吗?”
这话让白玉堂心头一紧,他上前一步,稳稳按住李师师的肩膀,语气急切却坚定:“我们不是妖邪!易陛下是玄黄世界的明君,当年平定易国乱世,救了百万百姓。他来这里,是因为见不得金人残杀中原同胞,想帮咱们收复河山!这些翡翠、这些物资,都是为了抗金,为了让弟兄们有饭吃、有衣穿,不是什么邪术!”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黄玉牌,玉牌上刻着“逍遥侯”三个字,纹路间似有微光流转:“你看,这是易陛下封我的爵位令牌。我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从没想过害谁,只想着护着这乱世里的百姓。”
李师师盯着那块玉牌,又看向白玉堂眼底的恳切,想起过往的种种——易军士兵从不劫掠百姓,受伤的弟兄哪怕只剩一口气,军医都不会放弃,还有白玉堂对自己的照顾,桩桩件件,都不似“妖邪”所为。可“异界帝王”的事实,依旧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难以平静。
“可……可这太荒唐了。”她的声音软了下来,眼眶却微微泛红,“若是让外人知道,说易首领是异界来的,说你们靠‘妖法’运物资,金人会说你们是异端,南宋会忌惮你们,连百姓都会害怕……这要是传出去,你们怎么办?我怎么办?”
白玉堂见她不再害怕,反而开始担忧,心中一暖。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语气郑重:“所以这事,除了咱们几个核心将领,再没人知道。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我不想对你有隐瞒。但你要答应我,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李师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望向不远处的翡翠宫——夕阳下,翡翠的光泽不再刺眼,反而透着几分安稳。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慢慢松开攥紧的衣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只是……我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些事。”
“好,我等你。”白玉堂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等将来收复中原,天下太平了,我带你去玄黄世界看看。那里没有战乱,有漫山遍野的花,有终年不冻的河,还有比这翡翠宫更美的城池。”
李师师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肩头,目光落在工地的方向。敲打声依旧,却不再让她心慌。她知道,自己从听到“玄黄世界”这四个字起,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看着白玉堂的侧脸,想着易军士兵们的笑脸,她忽然觉得,哪怕前路满是未知,跟着这些人,或许也能在这乱世里,寻到一条不一样的路。
而此时,远在行军途中的易枫,正看着张奈何送来的信。信中说白玉堂已备好粮草,正通过空间通道分批运送,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不知道李师师已然知晓秘辛,只想着等回到根据地,要尽快让三十万大军安定下来——玄黄世界的支援是底气,身边人的信任是根基,有了这些,抗金大业,定能一步步推进。
竹林间的风忽然冷了下来,原本还带着几分暖意的暮色,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李师师刚在白玉堂的安抚下稍稍平复心绪,身后便传来“唰”的一声——那是利刃出鞘的锐响,尖锐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凉亭外,腰间的长刀已出鞘半截,寒芒映着夕阳,直刺得人睁不开眼。是洛天!那个素来沉默寡言、周身总带着寒冰气息的易军将领,此刻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死死盯着自己,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仇敌。
“洛天,你要干嘛?”白玉堂心头一紧,立刻挡在李师师身前,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语气里满是警惕。他知道洛天行事狠绝,对易枫的命令向来无条件执行,更将玄黄世界的秘密看得比性命还重,此刻这副模样,显然是为了李师师知晓的秘辛而来。
洛天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长刀,刀刃划过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向前踏出一步,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落叶,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玄黄世界的秘密,只能烂在玄黄人的肚子里。她是宋人,不该知道这些,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你疯了!”白玉堂厉声喝道,同时拔出佩剑,剑身在暮色中泛着银光,“李师师已经答应我,绝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她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洛天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你敢保证她永远不说?敢保证她不会被金人掳走、被南宋胁迫?只要她活着,就是隐患!”
话音未落,洛天猛地挥刀砍来!长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李师师面门。白玉堂早有防备,立刻挥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金铁交鸣的声音在竹林间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李师师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洛天,你够了!”白玉堂咬牙顶住长刀的压力,手臂青筋暴起,“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客气了!你别忘了,咱们是兄弟,不是敌人!”
“兄弟?”洛天眼神一厉,猛地加大力道,将白玉堂的剑压得下沉几分,“你早就被美人迷了心智,忘了易陛下的嘱托!玄黄世界的秘密若是泄露,不仅易军会万劫不复,玄黄世界都可能受牵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说着,突然撤刀变招,左脚猛地抬起,狠狠踹在白玉堂的肚子上!白玉堂猝不及防,被踹得连连后退,“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捂着肚子跪倒在地,脸色瞬间苍白。
李师师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竹林外跑,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啪”的一声摔倒在地,膝盖磕得生疼。洛天提着刀快步上前,长刀的寒芒落在她的脖颈旁,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发抖。
“李姑娘,别怪我。”洛天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为了守住秘密,只能委屈你了。”
就在长刀即将落下的瞬间,跪在地上的白玉堂突然猛地扑了过来,死死挡在李师师身前!“不要!”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噗嗤”一声,长刀狠狠刺入白玉堂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衣,顺着刀刃滴落,溅在李师师的手背上,滚烫得让她心胆俱裂。
“白玉堂!”洛天瞳孔骤缩,猛地抽回长刀,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女子,你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李师师颤抖着伸出手,将白玉堂抱进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玉堂……玉堂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白玉堂靠在她怀里,气息渐渐微弱,却还是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嘴角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别……别怕……我相信你……你会……守住秘密的……”
洛天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相拥的模样,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沉默了许久,突然收刀入鞘,语气复杂地开口:“李姑娘,我兄弟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了,我杀不了你。但你记住,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泄露,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洛天定要取你性命!”
说罢,他转身就走,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无人看见,在他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这场看似决绝的杀机,从头到尾,都是他演的一场戏。
他早就知道白玉堂对李师师的情意,也知道李师师并非贪生怕死、口风不紧之人。但玄黄世界的秘密太过重大,他必须让李师师知道,这个秘密背后承载着怎样的风险,也必须让她明白,白玉堂为了护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将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不向外人提及。
竹林里,李师师抱着受伤的白玉堂,泪水依旧不停。她低头看着白玉堂后背的伤口,又想起洛天离去时的警告,心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玄黄世界”的秘密,不仅是颠覆认知的奇闻,更是一道沉重的枷锁,从今往后,将牢牢锁住她的人生。而她与白玉堂之间,也因这场生死考验,多了一份再也无法割舍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