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却暖意融融。篝火堆上架着的陶罐正咕嘟冒泡,飘出淡淡的草药香,易枫靠在石壁上,右臂的绷带虽未拆除,脸色却比往日红润了些。朱琏、赵福金、王贵妃、邢秉懿、赵金奴、刘淑仪围坐在火边,手中或捧着温热的陶碗,或捻着晒干的草药,气氛难得轻松。
“这些金人,倒真是把我当成心腹大患了。”易枫忽然笑出声,指尖轻轻敲了敲膝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上次在冰湖,不过是借了天寒地冻的巧劲,淹死他们五百骑兵,金兀术就急了,立刻调了一千人来搜山抓我。如今倒好,听说金国朝廷直接下了令,要派五千骑兵过来,专门对付我一个。”
这话一出,洞内的气氛瞬间顿了顿。赵福金握着陶碗的手紧了紧,眉头微蹙:“五千骑兵……那可是金国的精锐,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你除掉。”她曾在金国宫廷见过金兵的凶悍,一想到易枫要独自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心里便忍不住发紧。
邢秉懿也抬起头,眼底满是担忧:“易郎,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只有这一个山洞,万一被围住了可怎么办?”自上次坠马失子后,她对金兵的恐惧深入骨髓,此刻听闻敌军规模,指尖都有些发凉。
易枫见众人面露忧色,反而收敛了笑意,目光扫过在场的女子,语气变得沉稳:“你们别怕。金人虽多,却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不熟悉这深山地形,五千骑兵进来,连方向都摸不准,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二是他们急功近利,想速战速决,反而容易中咱们的圈套。”
他伸手往篝火里添了根木柴,火星噼啪跳起,映得他眼底发亮:“上次冰湖能成,靠的是‘借势’;这次五千人来,咱们照样能借——借山林的陡峭挡他们的马,借寒冬的积雪陷他们的脚,再找几个隐蔽的山谷设伏,就算杀不死五千人,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不敢再轻易进山。”
王贵妃听着,渐渐放下心来,她端起陶碗喝了口热汤,轻声道:“你心里有盘算就好。我们虽不能上战场,却也能帮你做些事——缝补衣物、晾晒草药,若真到了危急关头,也能帮着传递消息。”
朱琏也跟着点头,眼神坚定:“我还能帮你整理地形记要,之前跟着你勘察山洞周围时,我把几条隐蔽的小路都记下来了,万一需要转移,也能少走弯路。”
赵金奴和刘淑仪对视一眼,也纷纷开口:“我们在金国时,听过不少金兵的习性,或许能帮你分析他们的行军习惯。”“我还会些简单的包扎,若有士兵受伤,也能搭把手。”
易枫看着眼前的众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他原本以为要独自扛下所有压力,却没想到这些历经磨难的女子,此刻竟能与他并肩面对危局。他笑着点头,语气轻松了几分:“有你们帮忙,别说五千金兵,就是再多来些,我也不怕。说不定等咱们把这五千人打退了,金人再听到我的名字,就得绕着这深山走了。”
洞内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要帮着囤积干粮,有的说要加固洞口的隐蔽工事,连寒风穿过洞口的呼啸声,都仿佛变得不那么刺耳了。篝火依旧跳动,映着一张张不再满是愁容的脸——在这乱世的深山里,他们或许人少力薄,却靠着彼此的支撑,在即将到来的危机面前,筑起了一道名为“同心”的坚固防线。
朔风卷着雪沫撞在树干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却盖不住山外密集的马蹄声——金兀术亲率五千骑兵,已将这片深山老林团团围住。黑色的铁骑沿着山脚线排开,长矛如林,旌旗猎猎,却无一人一马敢踏入山林半步。
“将军,真就这么围着?”副将勒着马缰,望着密不透风的树林,语气里满是不解,“五千铁骑,冲进去搜,还怕抓不到一个易枫?”
金兀术脸色沉如寒冰,目光扫过林间晃动的树影,指节因用力握鞭而发白:“你懂什么!易枫那厮诡计多端,冰湖能淹我五百骑,深山里指不定藏着多少陷阱。这林子里不仅树密得打不开阵型,还有狼、熊、老虎,甚至听说有鳄鱼藏在冻河的冰窟窿里——进去就是自寻死路!”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我要把山围死,断他粮草水源,等他耗不住出来,再一举擒杀!”
此时的山林深处,老虎洞内暖意融融,易枫正坐在篝火旁解开右臂的绷带。旧伤的血痂已脱落大半,新肉刚长出,却仍泛着红肿;他又俯身卷起裤腿,脚踝处的剑伤更重些,绷带拆开时,还能看到未愈合的伤口渗着血丝。
“伤口还没好透,别总动得太厉害。”朱琏快步上前,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膏,指尖轻轻碰了碰易枫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心疼,“山外被围得严实,咱们的干粮还够吃半个月,可清水……得省着用了。”
易枫任由她给自己涂药,目光望向洞口晃动的树影,声音平静:“金兀术不敢进来,只会围。咱们只要守住山洞,找些冻住的溪流融水,撑到张奈何来,不成问题。”话虽如此,他却悄悄攥紧了拳——半年的支援期,眼下这“铁围”,只是第一道难关。
而此时的南宋都城临安,却已乱作一团。苗傅、刘正彦率领叛军冲入皇宫,剑指宋高宗赵构,高喊“诛杀奸佞、还政于太子”的口号,皇宫内外火光冲天,甲胄碰撞声、百姓哭喊声交织在一起,震惊朝野的“苗刘兵变”,骤然爆发。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顺着驿道往北传,只是此刻困在深山的易枫还不知晓——南国的这场兵变,不仅会搅乱南宋的政局,更会让他等待的易军支援,陡生变数。
洞内的篝火噼啪作响,易枫望着包扎好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山外的金兀术、远方的张奈何,还有尚未可知的南国乱局,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他收紧。
易军北援的队伍正踏着积雪前行,马蹄碾过冻硬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张奈何勒住马缰,手中攥着刚收到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完信后,他猛地将信纸掷在雪地上,怒喝一声:“废物!真是一群废物!”
身旁的林萧弯腰捡起信,扫过“苗刘兵变,临安大乱”几个字,脸色也沉了下来。洛天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声音冰冷:“本指望南宋能牵制金人兵力,让我们有时间北上汇合陛下,如今官家自身难保,定然无心抗金。”
“何止无心!”张奈何的玄甲上落满雪粒,却丝毫未觉寒意,“金人本就视陛下为心腹大患,如今南宋内乱,他们再无后顾之忧,所有兵力都会转向我们——接下来的路,难走了!”他抬头望向北方,眼底满是焦灼——陛下还被困在深山,支援的半年之期本就漫长,这下又多了变数,不知陛下能否撑到他们赶到。
而数百里外,朱伯材率领的五千援军也收到了消息。他正坐在马背上查看地形,听闻“苗刘兵变”时,手里的地图“哗啦”一声掉在雪地里。老人弯腰去捡,手指却在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声音都带着颤音:“怎会如此……官家他……他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在他心里,赵构终究是大宋的官家,即便此前对朝廷失望,也从未直呼其名。此刻听闻兵变,最先涌上的不是愤怒,而是痛心——他曾在西北为大宋戍边,盼的就是朝廷能振作抗金,可如今临安内乱,抗金的希望又弱了几分。
“老丈,您别慌!”身旁的将领连忙上前扶住他,“就算朝廷暂时乱了,我们五千弟兄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定能和张将军汇合,救出朱姑娘!”
朱伯材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腰间的旧剑——那剑上还刻着当年西北戍边时的大宋军徽。他直起身,声音虽仍发颤,却多了几分坚定:“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官家那边或许乱了,但我们不能乱——早一日和张将军汇合,就能早一日北上,既能护着易首领,也能为大宋守住抗金的念想!”
北风呼啸,卷起雪沫打在朱伯材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催马向前。身后的五千易军将士见老将如此,也纷纷加快脚步,马蹄声踏碎雪地,朝着北伐前线的方向,坚定地奔去。而谁也不知道,这场南国的兵变,会给他们接下来的征程,带来多少难以预料的阻碍。
老虎洞内的篝火噼啪作响,将影子映在石壁上,忽明忽暗。易枫刚换完脚踝的药,正低头系着裤腿,抬眼时却见朱琏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捏着半块干粮,眼神却飘向洞口,显然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易枫放缓声音,挪到她身边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朱琏猛地回过神,脸颊泛起微红,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易枫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明了,语气更柔:“是想父亲了吧?”
这一问,朱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北援的路好不好走,有没有遇到金兵……”
易枫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温和:“会有见面的时候的。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歇息——你把自己照顾好了,父亲在前线才不会分心担心。”朱琏望着易枫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用力点头:“嗯,我听你的。”
易枫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将她搂入怀里。朱琏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脸颊贴在他未受伤的左臂上,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别害怕。”易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金人虽把山围了,却不敢进来,咱们死不了。这山里有河有水,冬天虽冷,却能找到冻住的鱼,林子里还有兔子、野鸡,足够咱们撑到张奈何来。”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他们围山,不过是没办法了——进山林怕中陷阱、遇野兽,强攻又没把握,只能用这笨办法耗着。咱们有吃有喝,守着山洞安稳度日,根本不用担心里外的事。”
朱琏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心里的焦虑和恐惧一点点消散。洞外是五千铁骑的铁围,洞内却有篝火暖身、有人相拥,这乱世里的片刻安稳,足以让她暂时放下牵挂,相信易枫说的“总会见面”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