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震颤,碎石簌簌滚落深渊。那低沉的呜咽尚未散去,一道尖锐的啸叫便自地底猛然迸发,如同金属撕裂岩层,刺入耳膜。
紧接着,黑泥翻涌,一只枯槁如铁的利爪破土而出——不似人手,倒像某种远古机械与血肉融合的残骸,裹挟着腥臭的湿泥,直扑李漱玉脚边。泥浆溅起,冰冷如尸斑蔓延。
它的目标精准而致命——李漱玉的脚踝。
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中带起了一道灰色的残影,伴随着破风声如毒蛇吐信,尖锐而短促。
电光石火之间,李漱玉只觉一股恶风扑面,夹杂着腐泥与铁锈的腥气直冲鼻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心脏几乎停跳,四肢僵冷如坠冰窟。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道沉稳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伴随着“锵”的一声锐响,方清远已然出鞘的七星龙渊剑鞘如一道乌龙,横扫而出。
那剑鞘漆黑如墨,裹着皮革的触感在挥动中震出嗡鸣,破风声低沉厚重,仿佛整座崖壁都在共鸣。
他没有用锋利的剑刃,而是选择了厚重的剑鞘,这一记横扫蕴含着千钧之力,精准地砸在了泥傀儡探出的手臂上。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爆开,溅起的不是泥块,而是一簇刺眼的火星,如红蛇乱舞,映亮了众人惊骇的脸庞。
那声音绝非血肉或泥土所能发出,分明是坚硬的金属在高速摩擦下产生的悲鸣,尖锐得仿佛要钻进颅骨。
泥傀儡的手臂被这股巨力荡开,重重地撞在岩壁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划痕,碎石簌簌滚落,内里隐约可见金属的冷光,像是从尸骸中剥出的断骨。
“小心!它的骨架是铁的!”方清远低吼一声,手腕一翻,剑鞘回防,将李漱玉牢牢护在身后。
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额角青筋微跳,掌心因握鞘过紧而渗出冷汗。
他的眼神凝重如水,仅仅一次交手,他便判断出这东西的力量远超常人的想象。
李漱玉的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衣衫紧贴肌肤,湿冷如浸水的纸。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如战鼓在胸腔中擂动。
但极度的恐惧过后,一种属于学者的冷静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从方清远的臂弯下探出头,手中那柄小巧却坚固的地质锤已经紧握,锤柄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去看那具还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泥潭的傀儡,而是将目光锁定在它周围的岩壁上。
“咚!咚!咚!”
她用一种奇特的、富有节奏的力道,飞快地敲击了三下岩壁。
清脆的敲击声在狭窄的崖间回荡,每一次回声的细微差别,都像是最精确的数据,传入她的耳中——第一声短促,第二声略长,第三声则带着一丝空洞的嗡鸣,像是敲在空腔之上。
她的眼神飞快地闪烁,大脑在进行着高速的计算和分析。
“不止一个!”她急促地说道,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吐字却异常清晰,“这片湿泥下面,至少还埋着三具!它们的分布很有规律,像……像是阵法的一部分。它们不是被‘操控’的,而是被串联起来的机关傀儡!”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火柴盒。
那火柴盒的纸壳粗糙,边缘卷曲,指尖摩挲时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裂痕。
这是她在苏联地质队时,跟一位老教授学来的应急手段,用最原始的工具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哭魂钉依靠怨气驱动,而怨气和符灰的结合体对温度极为敏感。只要高温能瞬间破坏符灰的稳定性,就能让它们暂时瘫痪!”
她划开火柴盒,准备点燃一整盒火柴,用瞬间的爆燃产生高温。
“没用的,火太慢了!”林慧真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那声音如寒冰坠地,毫无温度。
林慧真的脸色比崖壁上的岩石还要苍白,显然刚才测算阴气消耗了她不少心神。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呼吸浅而急,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勒住了喉咙。
但此刻,她的眼神却锐利如鹰。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了最后一枚灭魂飞刀。
那飞刀通体乌黑,比之前的几枚更小,刀身上刻满了米粒大小的符文,指尖拂过时,能感受到符文凹陷处渗出的阴寒之气,仿佛有无数细针刺入皮肤。
她看准了泥傀儡挣扎着露出的半个身躯,手腕一抖,那枚飞刀便化作一道黑光,悄无声息地钉入了傀儡身下的泥地里。
刀尖触地的瞬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住。
紧接着,以飞刀为中心,一团肉眼可见的黑气被硬生生从泥土中抽离出来,像一条扭曲的毒蛇,缠绕在刀身之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整片湿泥地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剧烈地起伏、震颤,如同地底有一头巨兽即将苏醒。
脚下的地面微微发烫,又瞬间转为刺骨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泥傀儡的动作变得更加狂暴,它嘶吼着,挣扎着,似乎想要摆脱那枚飞刀带来的无形束缚。
那嘶吼声不似人声,也不似兽鸣,倒像是铁链在石槽中拖行的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崖壁高处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哨音——短促、苍老,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精准。
“呜——呜——”
那是猎人老张头!
他一直蹲伏在上方的岩脊上,如同一尊风化的石像,沉默地注视着战局。
此刻,他猛地从背上取下那把油光发亮的老式猎枪,枪管早已锈迹斑斑,却稳稳地架在岩石缝隙间。
“别让它再爬出来!”他嘶哑地吼了一声,声音如砂纸磨过铁皮。
他没有瞄准傀儡的躯干,而是对准了它身后那片松动的湿泥岩壁。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崖底的压抑!
老张头扣动了扳机,子弹并非直击傀儡,而是精准地轰在泥层上方的岩檐!
刹那间,碎石如雨崩落,大块的湿泥与断裂的藤蔓轰然砸下,像一道泥石流般将那具尚未完全爬出的傀儡死死掩埋。
泥浆飞溅,溅在赵卫国脸上,带着腐土与铁锈混合的腥臭。
“好枪法!”陈玄直脱口而出,
老张头却没有回应。
他缓缓放下枪,手指在枪托上轻轻摩挲,低声呢喃:“这东西……不该在这儿醒。山里的老规矩说,夜里见铁光,必有尸还魂。它在等我们……它在认我们。”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每个人的神经。
而就在这时,深渊的压迫感骤然加剧。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崖底。
那片黑暗,不再是单纯的“无光”——它开始“呼吸”。
在那片本该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中,那抹微光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不再只是闪烁,而是缓缓地、有节奏地明灭,如同心脏搏动。
那光色幽蓝中透着死灰,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磷火,却又带着某种非自然的规律性,仿佛在计算、在回应。
它没有温度,却让人的骨髓发寒;它没有方向,却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更可怕的是,那微光的位置,正在以极其缓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向上移动——每一次明灭,都离他们近了一寸。
它不再是“沉睡巨兽睁开一丝眼缝”。
它是——在爬上来。
陈玄直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骇与迷茫的表情。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醒来。而且,它不是被“唤醒”的。
它是在回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