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大明中都,龙兴之地。
踏入这片土地,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别处的凝重。这里的城墙更高,街道更规整,连往来行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有荣焉的矜持。
然而,在这份看似平静的荣光之下,沈涵能清晰地感受到暗流涌动,比北疆的刀光剑影更令人窒息。
胡惟庸的最后一击,必然在此处等着他。
马车并未进入繁华的凤阳府城,而是在阿七的指引下,绕城而过,驶向了城东的皇陵卫驻地。皇陵卫,专职护卫皇陵,虽隶属亲军都尉府(锦衣卫前身),但地位特殊,相对独立,或许是此刻凤阳地界上,少数可能未被胡党势力彻底渗透的武力。
“皇陵卫指挥使冯胜,是早年追随陛下的老人,虽与淮西勋贵有旧,但素来以忠直着称,对陛下忠心不二。”阿七在马车中低声道,“伯爷已派人暗中联络,但为防万一,我们仍需谨慎。”
接近皇陵卫驻地时,阿七让马车在远处停下,自己先行前去探查。沈涵留在车内,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远处那座肃穆的军营。夕阳余晖下,军营旗杆上的龙旗无力地垂着,岗哨林立,一切看似正常,却透着一股过分的安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阿七悄然返回,眉头微蹙:“驻地戒备比平日森严数倍,冯指挥使不在营中,据说是被中都留守司请去议事。现在主持营务的是副指挥使……姓胡。”
姓胡!沈涵心中一凛。
“是胡惟庸的族人?”
“旁支远亲,但关系匪浅。”阿七语气凝重,“此刻入营,无异于自投罗网。”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皇陵卫这条路,走不通了。他们就像陷入了泥沼,四周看似有借力之处,实则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去滁州!”沈涵当机立断,“绕开凤阳,直接南下滁州,从那里渡江回京!”这是唯一的选择,虽然路途更远,变数更多,但总好过在凤阳这龙潭虎穴里等死。
马车调转方向,趁着夜色,沿着偏僻的小路,向着东南方向的滁州疾驰。然而,他们刚刚离开皇陵卫驻地范围不到十里,途经一片地势起伏的丘陵林地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拉车的两匹马!马儿悲鸣一声,轰然倒地,马车瞬间倾覆!
“有埋伏!”阿七反应极快,在马车倾覆的瞬间,一把抓住沈涵,撞开车厢滚落在地。
几乎在他们落地的同时,刚才所处的位置已被更多弩箭覆盖!箭矢深深钉入车厢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夺夺”声。
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如同鬼魅般从山林中涌出,手持利刃,一言不发,直接扑杀过来!他们动作矫健,配合默契,出手狠辣无情,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走!”阿七低喝一声,手中长弓瞬间拉满,连珠箭发,冲在最前的三名杀手应声而倒,箭无虚发!他试图为沈涵打开一个缺口。
然而,杀手人数太多,而且显然早有准备,瞬间便呈扇形包围过来。阿七武功再高,弓术再精,也难以在保护沈涵的同时,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他拔出腰间短刀,与迫近的杀手缠斗在一起,刀光闪烁,不时有杀手倒下,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沈涵手持短刀,背靠着一棵大树,勉力抵挡。他腿伤未愈,动作迟缓,几次险象环生,全靠阿七及时回护才免于毒手。但阿七自己也已多处负伤,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这样下去,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沈涵心中升起一股绝望。难道历尽千辛万苦,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骤然间,丘陵后方响起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擂响的战鼓!紧接着,一片如林的枪戟在月光下泛起寒光,一队约百人的甲士,打着皇陵卫的旗号,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迅速压了过来!
那些黑衣杀手见状,明显一愣,攻势也为之一缓。
为首的一名皇陵卫百户厉声喝道:“何方匪类,敢在皇陵禁地行凶!杀无赦!”
甲士们齐声怒吼,挺枪持戟,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冲散了杀手的阵型。这些甲士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结阵而战,岂是这些江湖死士所能抵挡?顷刻间,杀手便死伤惨重,残余者见势不妙,立刻发出唿哨,四散遁入山林。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那名皇陵卫百户快步走到惊魂未定的沈涵和阿七面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末将皇陵卫百户韩成,奉指挥使之命,特来接应沈大人!让大人受惊了!”
沈涵和阿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冯指挥使不是被调走了吗?这韩百户……是友是敌?
韩成似乎看出他们的疑虑,压低声音道:“冯指挥使临行前已有安排,命末将暗中关注大人行踪。得知大人未入军营转而南下,末将便知不妙,立刻带亲信弟兄赶来,幸好……及时赶到。”
他的语气诚恳,眼神清明,不似作伪。而且,若他们也是敌人,刚才只需作壁上观,或者连同他们一起杀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沈涵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拱手道:“多谢韩百户救命之恩!不知冯指挥使现在……”
韩成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指挥使被中都留守司羁绊,一时难以脱身。此地不宜久留,请沈大人随末将先行移步,末将自有安全之处安置。”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沈涵与阿七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