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宫门早已下钥。但沈涵手持朱元璋特赐的腰牌,依旧叩开了紧闭的宫门,带着周算盘整理好的厚厚卷宗,在太监的引领下,疾步走向暖阁。
暖阁内,朱元璋并未安寝,正披着外袍,在灯下批阅奏章。听闻沈涵夤夜求见,他并未显露意外,只是放下朱笔,抬了抬手:“讲。”
沈涵言简意赅,将稽核处与锦衣卫联合查获的,关于四海货栈、福建茶商、市舶司提举王琼、通政司残余势力、乃至军械来源与海外走私网络的诸多证据,条理清晰地禀报上去。他没有夸大其词,每一句陈述都对应着卷宗里冰冷的数据和交叉印证的线索。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手指偶尔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一下。当听到军械可能源自废弃军械库,并与市舶司秘密货栈有关时,他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当听到走私网络可能涉及海外军火贸易时,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暖阁内的烛火都为之一滞。
沈涵奏毕,将卷宗高高举起。太监接过,恭敬地放在御案之上。
朱元璋没有立刻翻看,他盯着沈涵,声音低沉:“沈涵,你可知,若此卷宗有半分不实,或是证据链有缺,会是什么后果?”
“臣以性命担保,稽核处所呈数据、证据,皆经反复核验,环环相扣,绝无虚言!”沈涵躬身,语气斩钉截铁。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窒息。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即刻锁拿四海货栈东家苏明(苏东家)、市舶司提举王琼,押送诏狱,严加审讯!相关涉案人等,由锦衣卫并稽核处,一体擒拿,不得有误!”
“臣,领旨!”沈涵心中一块巨石落下,热血上涌。
旨意一出,如同惊雷划破夜空!
早已在衙署枕戈待旦的毛骧,接到命令后,脸上露出嗜血的狞笑,猛地一挥手:“动手!”
锦衣卫缇骑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潮水,分扑四海货栈总号及苏明宅邸、市舶司衙门及王琼府邸。一时间,京城多处响起砸门声、呵斥声、哭喊声。
四海货栈内,苏明还在核对账本,试图将最后一批“南洋香料”的利润分摊干净,就被破门而入的锦衣卫直接按倒在地,他脸上那副精明的商人面具瞬间碎裂,只剩下惊恐与难以置信。
市舶司提举王琼更是刚从某位阁老府上饮宴归来,带着几分醉意,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手中权力从新渠道榨取更多油水,就在自家门口被绣春刀架上了脖子,酒当场吓醒,裤裆湿了一片。
与此同时,稽核处衙署也灯火通明。沈涵坐镇中枢,周算盘根据不断传回的消息,飞快地在账册上做着标记。吴愣子带着一队护卫,配合锦衣卫封锁了几处与四海货栈往来密切的商铺仓库。赵四则忙着安排人手,将查抄回来的新账本、货单源源不断地运回衙署。
“好家伙!这四海货栈的库房里,除了账本,还有不少没来得及运走的南洋珠宝!亮闪闪的,晃得俺眼晕!”赵四抱着一摞账本进来,兴奋地汇报。
吴愣子也刚回来,铁尺上沾着点灰尘,闷声道:“有个掌柜想趁乱销毁货单,被俺一尺子敲在手背上,现在正抱着手嚎呢。”
周算盘头也不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嘴里念叨:“对上了,对上了!这批珠宝的价值,正好能填补上一批‘香料’报关的差额!这下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行动持续到天光微亮。主要目标悉数落网,大量赃物、账册被查抄。虽然那枚贝壳所指向的、更遥远的海外势力尚未完全浮出水面,但这条深入朝廷肌体、勾连内外的走私“新渠”,已被强行斩断!
早朝时分,消息已然传开。百官噤声,尤其是那些与四海货栈、市舶司有过不清不楚往来的官员,更是面如土色,生怕下一刻锦衣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胡惟庸站在文官首位,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官袍下的拳头微微攥紧。高公公称病,未随侍在皇帝身边。
朱元璋端坐龙椅,并未就此事多发一言,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奉天门前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下朝后,沈涵走出宫门,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暖意。毛骧迎了上来,虽然一夜未眠,精神却极好。
“抓了几个小虾米,大鱼还在水里。”毛骧语气带着未尽之意,“不过,够他们疼一阵子了。你那算盘,这次立了大功。”
沈涵看着宫门外熙攘的街道,轻声道:“功不功的另说。至少,这条试图伸向海外的黑手,被我们暂时剁掉了爪子。”
接下来,将是更繁琐的审讯、定罪,以及面对对手必然的反扑。
赵四和吴愣子也带着兄弟们回来了,虽然疲惫,却个个挺直了腰板。赵四嚷嚷着:“忙活一宿,饿死俺了!大人,今天肉臊子汤饼得加倍!”
吴愣子默默点头,补充了一句:“俺的铁尺,也该擦擦了。”
沈涵看着这群可爱的属下,笑了笑:“好,回衙署!汤饼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