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镇东头的乱葬岗突然疯长出片血红色的藤蔓。那藤不是寻常的绿,是紫黑透红的颜色,藤叶边缘带着锯齿,叶背爬满细密的血筋,太阳一照,筋络里的汁液像是在流动,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更骇人的是,藤蔓缠绕的方向,全朝着镇中心的血堂。
“是‘蚀骨藤’。”毛小方捏着从藤上摘下的叶片,指尖被锯齿划破,血珠滴在叶面上,竟被藤叶瞬间吸干,“这东西专缠活人的骨血,三十年前进山采药的猎户,就是被这藤缠成了白骨。”
阿秀的红线在袖中绷得笔直,线端指向藤蔓最密的地方。那里的乱葬岗塌陷了一片,露出半截腐朽的棺木,棺盖被藤蔓钻得千疮百孔,里面的骸骨早已被藤根缠成了网,指骨间还卡着块褪色的平安锁,锁上刻着的“陈”字,与荒宅陈家的姓氏一模一样。
“是陈家七口的坟。”阿秀声音发颤,红线突然窜出,缠住棺木旁的一根主藤,藤身剧烈扭动,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这藤是从他们的尸骨里长出来的!”
话音未落,藤蔓突然齐齐震颤,藤叶翻卷,露出叶背密密麻麻的眼睛——不是叶脉,是无数只细小的人眼,瞳孔里映着陈家老宅的影子,正有七个身影被藤蔓从房梁上往下拖,骨头断裂的脆响顺着藤身传过来,像在耳边上演一场活剥生骨的酷刑。
“是陈家灭门那天的景象!”达初翻着从棺木里找到的布帛,上面用血写着“藤生骨死”四个字,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他们的骨头被藤当作养料,怨气越积越重,现在要缠镇上的活人偿命!”
最粗的那根主藤突然破土而出,藤尖化作把锋利的骨刀,直劈学堂的方向。阿秀眼疾手快,红线缠上藤身,线端的血珠顺着藤蔓往下淌,所过之处,血筋瞬间枯萎,却在藤根处炸开无数只小手,抓向她的脚踝——是那些被藤缠死的猎户骸骨,指骨间还缠着当年的箭羽。
“它们在借藤还魂!”毛小方的剑燃起金光,剑气在藤蔓间划出三道金痕,每道痕都精准地斩断主藤的关节,“这藤的根扎在陈家祖坟,必须毁掉坟里的‘养藤棺’!”
主藤断裂的地方突然喷出黑血,血里混着无数粒种子,落地即生根,瞬间长成新的子藤,缠向周围的村民。小海的斧头带着劲风劈向子藤,斧刃嵌入藤身的瞬间,他看见藤里嵌着片衣角——是三十年前进山猎户的粗布衫,布片上还沾着他女儿绣的并蒂莲。
“张叔!”小海怒吼着将阳气灌进斧柄,斧刃突然发烫,子藤被烫得发出“滋滋”的哀鸣,“你女儿还在镇口等你回家,别被这东西缠了心!”
布片突然从藤里脱落,化作道白光飞向镇口,子藤瞬间枯萎成灰。阿秀趁机甩出红线,缠上主藤的断口,线身沾着的陈家血脉突然发力,主藤剧烈收缩,露出埋在地下的藤根——根须上缠着七具完整的骸骨,正是陈家七口,每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根青铜钉,钉头刻着镇邪的符咒,却早已被血藤腐蚀得只剩半截。
“是镇长的师爷!”阿秀认出钉尾的刻痕,与地窖里找到的凶器一模一样,“他杀了陈家满门,还钉穿骸骨养藤,想借藤的怨气困住全镇的人!”
主藤的根须突然暴涨,像无数条血蛇,顺着地面往血堂蔓延。孩子们正在晨读,朗朗书声撞上藤蔓,竟让藤叶剧烈抖动,叶背的眼睛纷纷闭上,露出叶面上的人脸——是陈家的孩子们,他们生前最爱趴在学堂窗台上听先生讲课,现在竟被藤叶拓印成了活的影子。
“别伤着孩子!”阿秀的红线突然转向,缠住最近的一片藤叶,线端的血珠滴在叶面上,人脸突然流下泪来,顺着叶脉往下淌,“他们在求我们救他们出去!”
毛小方的剑突然化作道金网,罩住整根主藤,金网收紧时,藤身传出陈家七口的嘶吼:“破棺!毁钉!”金网的缝隙里渗出黑血,血里漂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正是陈家老宅地窖的钥匙。
小海拎着斧头冲进荒宅地窖,里面果然藏着口黑木棺,棺盖上刻满了养藤的符咒,四角插着的青铜钉,钉头正对着乱葬岗的方向。他举起斧头劈向棺盖,斧刃落下的瞬间,棺里突然飞出无数只黑虫,虫身披着陈家孩子们的指甲,扑向他的面门。
“是‘骨虫’!”达初及时赶到,将雄黄酒泼向虫群,“它们以指甲为壳,专钻活人的骨缝!”
阿秀的红线缠上地窖的横梁,线端探进横梁的裂缝,摸出半块玉佩——是陈家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当年她就是用这玉佩砸向师爷,才被钉穿了心口。玉佩接触到红线的血,突然爆发出红光,照得黑虫纷纷落地,化作滩滩血水。
小海趁机劈碎棺盖,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堆蠕动的藤根,根须上缠着七枚青铜钉,钉尾还挂着陈家七口的头发。他一斧劈断所有钉头,乱葬岗的主藤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藤叶上的人脸纷纷脱离叶片,化作七个穿长衫的虚影,对着地窖的方向深深一揖。
主藤失去怨气支撑,迅速枯萎成灰,露出底下陈家七口的骸骨,每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半块玉佩——是陈家大小姐的玉佩碎成的七片,当年她用最后的力气,将玉佩塞进了亲人的骨缝,护住了他们的魂魄。
阿秀捡起片玉佩,上面还留着淡淡的体温,像陈家大小姐最后的温柔。她望着学堂方向,孩子们的读书声还在继续,刚才被藤蔓缠住的村民,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淡了,只有掌心还留着藤叶锯齿的印子,像片小小的枫叶。
毛小方的剑上沾着黑血,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清亮。他看着陈家七口的虚影化作七道金光,飞向镇外的祖坟,突然说:“把玉佩拼起来吧,埋在陈家老宅的院子里,让他们知道,家还在。”
夕阳西下时,荒宅的院子里长出株新的槐树,七片玉佩拼在一起,嵌在树干里,像颗跳动的心脏。阿秀摸着树干,突然听见树里传出陈家孩子们的笑声,混着学堂的读书声,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她知道,这甘田镇的阴森从未远去,但那些最恐怖的藤蔓,最炫酷的打斗,不过是想让这些被钉在骨血里的冤魂,终于能在光里舒展——就像此刻新生的槐树,哪怕根须缠过白骨,也能向着太阳,长出温柔的新叶。